纸裁阴阳债(林秋生,槐树,传来)_纸裁阴阳债林秋生,槐树,传来

 2025-03-12    admin

我扎破第十根手指时,纸人的眼珠突然动了。

竹篾还插在食指的伤口里,血珠顺着金箔纸往下渗。

裱糊间的白炽灯滋啦作响,那些本该贴在童男童女脸上的胭脂红,此刻正从纸人眼眶里涌出来,在惨白的宣纸上晕成两行血泪。

供桌上的三根线香齐根折断,香灰在青砖地上拼出个歪扭的“囍“字。

后颈突然袭来刺骨寒意,铜镜里映出件猩红嫁衣。

纸糊的新娘正贴着我的脊背站立,金线绣的并蒂莲擦过耳垂,冰凉绸缎下传来骨骼摩擦的响动。

我死死攥住胸前的翡翠戒指——这是今早从父亲棺材里摸出来的,戒面上沾着块发黑的皮屑。

嫁衣下摆扫过供桌,九个童女纸人齐刷刷转头。

她们描金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成漩涡,朱砂点的唇缝里伸出半截青紫舌头。

我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血字婚书,那上面用尸油写着我的生辰八字,落款处按着枚带牙印的胭脂印。

仓库深处传来棺盖挪动的摩擦声。

纸新娘的盖头被阴风掀起时,我看见二十年前就该下葬的母亲站在槐树下,她腐烂的左手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具浑身扎满桃木钉的婴尸。

婴尸睁眼的瞬间,所有纸人齐声尖笑。

血泪在地面汇成溪流,倒映出我逐渐纸化的脸——这具身体,原来早就在三岁时跟着那场大火烧成了灰。

父亲咽气那晚,我正在收拾寿安居后院的纸扎仓库。

竹篾在掌心勒出细密的血痕,裱糊用的浆糊在梅雨季闷出酸腐气息,堆叠的纸人用描金的瞳孔倒映着吊顶白炽灯的冷光。

忽然有窸窣声从货架深处传来,像绸缎擦过水泥地面。

我举着蜡烛循声而去,火光在某个瞬间突然暴涨。

烛泪滴落在右手虎口,烫得我差点摔了烛台。

摇曳的光影里,一具穿着猩红嫁衣的纸人正缓缓转动脖颈,描画着丹凤眼的头颅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它胸前的鎏金锁片反射着妖异的光,上面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小篆。

“阿宁

“纸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

我踉跄后退撞翻货架,满屋纸钱像白蝶般簌簌坠落。

再抬头时,那具纸人已经恢复原状,唯有嫁衣下摆沾着块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第二天清晨,我在父亲枕下发现半张泛黄的婚书。

朱砂写就的文字晕染如血:“癸未年七月初七,陈氏长女婉君许配沈家三郎,聘礼已收,阴契已成。

“婚书边缘残留着齿痕,仿佛被什么撕咬过。

沈三郎正是我的名字。

棺材铺后院的老槐树在暴雨中轰然倒塌时,树根带出的泥土里嵌着半截白骨。

森白的指骨上套着枚翡翠戒指,戒面雕着并蒂莲——和父亲常年戴在左手小指的那枚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想看得更仔细,树坑里突然涌出暗红色的液体,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漫过鞋底。

当夜仓库里的纸人全活了。

竹骨纸皮摩擦声此起彼伏,十六个童男童女列队穿过天井。

他们雪白的脸颊被月光镀成青灰色,描金的瞳孔里淌下墨汁般的泪。

队伍最后是那具鬼新娘纸人,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在夜风中振翅欲飞。

它每走一步,纸鞋就渗出一滩黑水,蜿蜒成符咒的纹路。

我攥着父亲留下的桃木镇纸追到西厢房,推开门却看见十二口黑漆棺材呈环形排列。

棺材盖全部掀开四十五度角,像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兽。

鬼新娘纸人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盖头下传出银铃般的轻笑。

“吉时到了。

“它抬起纸糊的手,尖利的竹骨刺破绢纱,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最外侧的棺材突然震颤起来,棺盖在刺耳的刮擦声中缓缓挪开。

父亲青紫的脸从棺中探出,腐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气音:“续香火...不能断...“他脖颈上缠着三圈红绳,绳结处缀着七枚铜钱,正是我们沈家给逝者入殓时用的往生结。

鬼新娘的盖头无风自落。

纸糊的面皮下浮现出张美人面,柳叶眉间却横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她伸出骨手抚上我的脸颊,寒气顺着毛孔钻进血脉:“二十年前你爹用我的命续了沈家气运,现在该子偿母债了。

“仓库深处传来竹篾爆裂的脆响,十六个纸童瞬间化为灰烬。

鬼新娘的白骨手指***我胸口时,父亲棺材里的往生结突然全部崩断。

铜钱叮叮当当滚落满地,每枚钱眼里都渗出黑血,在青砖地上汇成个巨大的“囍“字。

我最后看见的是鬼新娘眼角滑落的血泪,滴在翡翠戒指上晕开猩红的光。

父亲嘶哑的喊叫混着纸钱燃烧的噼啪声在耳边炸开:“快扎纸人!用你的血画瞳仁!“当我的血染红最后一笔眼瞳时,仓库里所有纸人都发出凄厉的尖啸。

鬼新娘的白骨在晨光中碎成齑粉,父亲棺材里的尸身却突然坐起,心口插着半截桃木镇纸。

晨风吹开他寿衣前襟,露出胸膛上二十年前就该存在的刀伤——与鬼新娘眉间的一模一样。

寿安居的牌匾在正午时分坠落,砸碎了天井里那滩未干的血字。

我抱着新扎的纸人站在废墟里,它描金的瞳孔中映出我苍白的脸。

梅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纸人嫁衣上的金线凤凰突然眨了眨眼。

三清观的老道士闯进寿安居时,我正对着镜子给新扎的纸人画眼睛。

铜镜边缘的夔龙纹突然渗出黑血,镜中倒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往左侧偏移,在纸人脸上画出对阴阳眼。

窗外的老槐树新抽的嫩芽簌簌作响,每片叶子背面都结着米粒大小的血瘤。

“你爹把镇魂钉钉在你命门上了。

“老道士甩来半截焦黑的桃木,断面处清晰可见暗红色的年轮。

那木纹走势竟与我掌心的生命线完全重合,“昨夜子时,是不是有顶纸轿在铺子门口转了三圈

“我猛地想起那阵诡异的铃铛声。

当时我正在给纸人裱糊第二层宣纸,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唢呐声。

从门缝望出去,八个青面獠牙的纸人抬着顶白轿子,轿帘上用血画着饕餮纹。

领头的纸人脖颈折成直角,手里提着盏绿灯笼,火光里飘着未烧尽的纸钱。

老道士用铜钱剑挑开我衣领,倒吸冷气的声音像蛇信嘶鸣。

锁骨下方三寸赫然浮现朱砂点就的合卺印,边缘已经发黑溃烂。

“冥婚契转入血肉了,“他剑尖挑起我胸前翡翠戒指,戒面并蒂莲在烛光下突然绽放,露出花蕊里蜷缩的婴儿尸骸,“这是子母蛊,你肚子里...“仓库方向突然传来木材爆裂的巨响。

我们冲过去时,那具本该焚毁的鬼新娘纸人正悬浮在半空,嫁衣下伸出数百根血管状的红绳,末端连接着仓库里所有棺材。

父亲那口黑漆棺材盖板正在剧烈震颤,每根红绳都随着震动泵出黑血。

“快斩断...“老道士的呼喊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纸钱雨中。

鬼新娘的盖头自行燃烧,灰烬里浮现出张与我七分相似的女人脸。

她张开嘴,涌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密密麻麻的槐树根须。

那些沾满尸油的根须缠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向棺材阵中央。

地面突然塌陷成血池。

我在粘稠的血浆中下沉,看见无数具自己的尸体漂浮在周围:有的被纸人竹骨刺穿咽喉,有的浑身爬满蛊虫,最骇人的那具腹部高高隆起,肚皮上凸出婴儿的手印。

血水灌进鼻腔时,左手腕的翡翠戒指突然发烫,戒面莲花层层绽开,露出中心血玉雕成的胚胎。

“阿弟...“鬼新娘的呼唤从血池底部传来。

我睁眼看见二十年前的场景:暴雨夜的寿安居,父亲将双胞胎女婴中的姐姐塞进棺材,鎏金锁片刮破婴儿脸颊的哭声中,母亲悬在房梁上的尸体还在微微摇晃。

棺材合拢的瞬间,女婴右手指甲在棺盖内侧抓出五道血痕——与我左手掌心的疤痕完全重合。

老道士的铜钱剑劈开血池幻象时,我的道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仓库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八卦阵,阵眼处插着七根生锈的棺材钉。

鬼新娘的白骨手掌正从父亲心口的刀伤里往外爬,指节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这是换命阵!“老道士割破掌心往铜钱剑上抹血,“你爹当年把你姐做成活尸镇宅,现在她要借你的肉身还阳!“西厢房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我们踹开门时,那顶白纸轿正在屋内盘旋,轿帘上的饕餮纹变成张***的人脸。

十六个纸人围成圆圈,中间躺着具浑身青紫的死胎——那孩子的眉眼与我镜中的倒影如出一辙。

鬼新娘的尖啸震碎所有窗纸。

暴雨裹着槐树叶灌进屋内,每片叶子都化作利刃。

老道士抛出《鲁班阴册》砸中血婴的瞬间,古籍封皮的人皮突然睁开三只眼睛。

书页无风自动,显现出用骨灰写的秘术:以血亲魂魄为引,可造不死尸傀。

血池又开始翻涌,这次浮上来的是整座沈家老宅的倒影。

我看见母亲穿着猩红嫁衣站在天井里,脚边堆着九个被挖去心脏的纸人。

她怀里抱着对双胞胎,女婴脖颈上有道细长的勒痕——正是我今早在新扎纸人身上发现的瑕疵。

“接住墨斗!“老道士扔来的乌木墨盒在空中解体,墨线自动缠住鬼新娘的脖颈。

我拽着墨线后退时,踩碎了地砖下埋着的陶罐。

腐臭的黑水里泡着具蜷缩的童尸,手腕上戴着串槐木珠子——和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那串一模一样。

鬼新娘的白骨突然爆裂,碎骨化作千万只血蛾扑向血婴。

老道士点燃符纸扔进蛾群,火光照亮房梁上垂落的麻绳——正是二十年前勒死母亲的那根。

绳结处凝结的血块突然滴落,在地面汇成个“逃“字。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棺材铺时,血婴已经化作滩脓水。

老道士瘫坐在八卦阵中央,道袍上全是破洞。

我捡起《鲁班阴册》,发现封底用金漆画着寿安居的平面图,后院的纸人仓库位置标着血红的“生门“二字。

仓库门吱呀作响,新扎的纸人嫁衣无风自动。

它描金的瞳孔转向我,眼角缓缓淌下混着纸浆的血泪我握着《鲁班阴册》站在槐树下时,树皮已经全部剥落,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血色眼睛。

老道士的尸体倒挂在枝头,道袍里钻出无数纸扎的蜈蚣。

翡翠戒指在无名指上收缩成枷,戒面莲花绽放出第九层花瓣,露出中心***的蛊虫。

血月升起的刹那,仓库里所有纸人开始燃烧。

青绿的火焰中浮现出母亲残破的魂灵,她脖颈上的勒痕渗出黑血,滴在书页上显现出真正的禁术——以双生子的血肉为引,可重塑阴阳秩序。

我划开手腕往槐树根脉浇灌鲜血时,地底传来骨骼拼接的脆响。

二十年前埋下的九十九具婴尸破土而出,它们脐带上连着的铜钱组成巨大的锁魂阵。

鬼新娘的白骨从阵眼缓缓升起,眉间刀伤里绽出血色曼陀罗。

“阿弟,该结束了。

“她的声音混着母亲与姐姐的回音。

翡翠戒指突然碎裂,蛊虫钻入血管的剧痛中,我看见父亲举着桃木钉刺穿女婴心脏的真相。

母亲悬空的脚尖下,躺着个被挖去双眼的男婴——那才是原本该死的沈家独子。

槐树根系突然刺穿我的脚掌。

剧痛让我看清树干内部嵌着的青铜棺,棺中躺着具与我容貌相同的尸体,心口插着半截桃木钉。

血月光芒透过树洞照在尸身额头,那里刻着父亲的字迹:“沈氏承业,甲申年七月初七殁。

“鬼新娘的白骨手掌抚上我跳动的纸心:“当年爹用我的命替你续了二十年阳寿,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她的指节***我胸膛时,翡翠胚胎突然发出啼哭,声波震碎所有纸人。

蛊虫从耳孔钻出,衔着金线开始缝合我的魂魄。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鲁班阴册》拍进槐树伤口。

书页里的人皮符咒触碰到青铜棺的瞬间,整棵树化作滔天烈焰。

火舌***夜空时,我看见母亲抱着双胞胎站在火光里,姐姐脖颈上的勒痕终于消失。

清晨拾荒人发现寿安居废墟时,残存的纸灰拼成个巨大的囍字。

焦黑的槐树桩上立着对纸人,新郎心口嵌着翡翠碎片,新娘指尖缠着褪色红绳。

风吹过时,纸人嫁衣上的金线凤凰振翅飞入云层,落下一片沾着血泪的槐树叶。

拾荒人弯腰去捡,树叶却在触及掌心时化为灰烬。

灰烬里混着半枚生锈的铜钱,钱眼深处隐约传来婴儿的轻笑。

《九尸点睛录》林秋生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雨夜的气味。

混着铁锈味的朱砂在潮湿空气里发酵,纸钱燃烧的焦苦纠缠着棺材木的松香,最后都被腐水沟里翻涌的腥气盖过。

他跪在灵堂的青砖地上,看着雨水顺着爷爷的扎纸刀往下淌,刀槽里凝结的暗红碎屑正一滴一滴落在未完工的纸人脸上。

“寅时三刻,该封棺了。

“抬棺匠张老七的声音像钝刀刮骨。

四个穿蓑衣的汉子踩着满地纸钱走进来,黑布鞋底黏着的香灰在地面拖出蛇形痕迹。

林秋生的手电光扫过灵枢,忽然发现棺内垫着的黄表纸下凸起人形轮廓——那本该空置的棺材里,竟躺着个穿蓝布衫的纸人。

“别碰!“张老七突然暴喝。

他肩头的抬棺杠砰地砸在地上,震得供桌烛火乱颤。

林秋生这才看清,纸人交叠在胸口的双手下压着半截金钗,钗头凤凰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瞳孔是用朱砂点的。

屋外炸响惊雷的瞬间,纸人空白的眼眶突然沁出血珠。

混着雨水的血线顺着惨白的纸面蜿蜒而下,在尖削的下巴汇成血滴,正正落在棺头贴着的镇魂符上。

符纸上的“赦令“二字立刻焦黑卷曲,化作灰烬飘进纸人咧开的嘴角。

“造孽啊...“张老七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五个乌黑指印。

那些凹陷的伤痕排列成诡异的梅花状,最深的拇指印里还嵌着半片纸钱。

“***扎的送葬童子,昨夜...昨夜在停尸房对着我笑!“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后院传来竹篾断裂的脆响。

林秋生抄起扎纸刀冲进雨幕,手电光刺破黑暗时,他看见爷爷生前扎的九个纸人正围在井边。

它们被雨水泡胀的指尖捏着染血纸钱,正一片片往井里投。

最骇人的是那些本该空白的脸——每个纸人的右眼都被点上了朱砂瞳仁。

井底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青苔的声响。

林秋生扒着井沿往下看,水面倒映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

她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半枚金戒指,戒面凤凰的眼睛正汩汩冒血。

“当心!“张老七的喊叫和破空声同时传来。

林秋生偏头躲过飞来的抬棺杠,那根浸透尸油的槐木棍子砸在井沿,震得井中浮起***纸钱。

血水翻涌间,他看见每张纸钱背面都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最新那张墨迹未干的,赫然是他自己的出生时辰。

雨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山冲垮。

林秋生站在老宅廊檐下,看着雨水顺着青瓦连成银线。

潮湿的霉味混着纸钱燃烧的焦糊气往鼻子里钻,灵堂里飘出的哀乐被雨声切得断断续续。

“***留了话,要你亲手扎一对送葬的童男童女。

“管事的吴伯往火盆里扔了沓黄纸,飞起的纸灰粘在他花白的眉毛上。

林秋生盯着棺材前那对未完工的纸人,惨白的脸孔在烛火里泛着青,空荡荡的眼眶像两个黑洞。

三小时前他接到电话时,爷爷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据说是在扎最后那对纸人时突然栽倒在案台上,手里的竹篾还插在纸人胸口。

林秋生摸了摸工作台边缘干涸的朱砂,指尖沾上暗红色碎屑,像凝固的血渣。

子夜时分,抬棺匠张老七带着三个汉子撞开院门。

他们浑身湿透,蓑衣往下淌着黑水。

“林师傅说今夜必须落葬。

“张老七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肩上搭着条浸透血水的白麻,那是抬棺杠上的缠布。

林秋生的手电光扫过棺材,忽然定在纸人脸上。

原本空白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多了两点瞳仁,朱砂混着雨水正顺着纸面往下淌,像两道血泪。

“快把这对邪物烧了!“张老七突然暴喝,抄起铁钳就要捅向纸人。

林秋生拦住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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