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油茶树] 前几日,我下村到一个偏僻的村子,公路边一位少妇弯腰刨玉

 2021-08-29    admin  

前几日,我下村到一个偏僻的村子,公路边一位少妇弯腰刨玉米地,看样子己疲惫之极。锄头落在地上,已是软绵绵的。

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仿佛有火苗似的热浪在公路上乱窜。随行的村干部,热情地连喊她三声,也没见她回音。好在都是十分熟悉的人了,谁也没生气。我们往前走了不远,便听到她火辣辣的作声道:“你们这些乡村干部,下村就这么下村的,难道不看到我刨墦累了吗?也好意思忍心走开,不帮帮忙……”

她一连重复说了三遍,我觉得她言之有理,羞愧的赶忙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要过锄头。刚欲举锄,她又从我手中抢过,递给那位姓何的村支部书记手里,略带命令似的口气说:“你给我刨呀,我回去给你们弄中饭呷!”

何书记,知道她家里养着鸭,也开起玩笑道:“屋里喂的鸭子宰一只就够了,别忘了多加点辣椒哟——”女人也没有犹豫,交待何书记说:“一亩地可都要刨完,请你们吃餐中饭才合算。”

她风风火火往家里走。我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妇女可惜命苦了点,生在农村,这么累,面容还那么娇嫩,皮肤不黑,尤其是那身段……”

何书记插话道:“这个妇女在我们村里可是一朵村花。四年前她的丈夫因在外地打工,暴病身亡。她没有生育过,所以成了无依无靠的人。公婆公爹讲她八字大,是个尅夫的女人,便把她赶出了家门。她在回娘家的半途上,遇上了现在这位丈夫。他是个油漆工,挑着担儿四处游乡,给人家漆棺材。那天他放弃了活儿,带着她回到了家里。两人就这样成了夫妻。第二天他邀她去扯结婚证。她告诉他说:‘我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长期以来是个黑人。’就这样她与他过上了夫妻生活。这妇女挺勤快的,丈夫照例去挣钱,她留在家里刀耕火种。”

“哦,难怪她不外出打工,原来如此!她娘家是那里的?”我问道。

何书记告诉我说:“是隆回的,具体是那个乡,那个村,我倒记不得了。这个女人很能干,丈夫一年到头在外,她就一个人承包了一百多亩荒山。前年,把荒山都炼完了。去年,春上买了十几万油茶苗,吃住都在山上,再过几年就是绿油油的一片片油茶林了。她今年又发动一些村民跟着她干,准备成立一个油茶合作社。”

我知道宝庆人,是最有经商头脑的。我有好些朋友都是宝庆佬,他们几乎都秉承了先祖的基因,机灵活便,吃苦耐劳,为人低调。我便有了想干完这儿的活,再去她的油茶林走一走的念头。

不到中午,活干完了,我们顾不得汗流浃背,便去了她的油茶林。何书记指着前方山坳说:“过了那座山坳,打一望,到处都是她的油茶林。”从半山腰到山坳,大约有一公里路程,不过都是林荫公路。凉酥酥的山风,马上让我们感受到了阵阵凉意。

我们很快走到了山坳。我第一眼望去,比较陡的山地,有一条公路蜿蜒盘旋在山上。看来她是为了今后采摘运输考虑的。山坡没有开垦成梯墦,我想起了我们这里的老油茶林都是这样的。也许她是为了节省资金投入吧。

不等我细想下去,何书记又开口道:“这个宝庆来的妇女,精打细算,把油茶树栽在山坡上,不知节省了多少开垦费。她讲把这笔节省下来的钱用来买鸡苗和肥料,三年的培育费就得了。”

我边走边听他介绍她。我很想回到她的家里,向她更深入地了解,准备以她为原型,写篇文章。其实,我很早就有了这种念头,以前我写过宝庆人方面的一部长篇,暂时尚未公开发表。

我对她的兴趣愈来愈浓,听到她在前方山湾里嘞嘞(大声)的叫我们了。我颇感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向山湾走去?人在山湾的木屋里,并不会看到我们呀?

何书记见我疑惑不解时,他浅浅的笑道:“神奇,就神奇在这里。我们村里人都很佩服她有一种预测功能。你信不信,过一会儿,她又会向我们打喊了。

我听完后,刚走了不到三十步远,又听到她喊道:“何支书,顺便扯一把四季葱来。”

何书记马上说:“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她好像有透视眼,千里眼似的。”何书记并没应她,不怕她焦急?

何书记哈哈一笑道:“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不用回复了。”

我感到奇怪,快八月份了,我家的四季葱早就没了,她这里还有四季葱?我们很快走到了生长四季葱的地方。这女人真的聪明,懂得四季葱生长的环境。她把山窝窝里的一块较荫凉的墦,栽了一行行四季葱,加之这里地势高,夏季,很适合四季葱生长。

我们拔四季葱的时候,墦里被她栽种前撒了厚厚的一层草木灰。四季葱最喜这种有机肥。这里的四季葱这个季节了,仍是青葱喜人,它的细细的尖儿还没有发黄的迹象呢。我喜爱植物,拿着鲜嫩嫩的四季葱,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可惜已逝,心里除了悔恨,还是悔恨!那时的无知,不知虚度了多少光阴!

她把一栋吊脚楼建在了山湾里,楼宇两边有意的留下了两片小小的竹林,竹林外还栽着几株金丝楠木,还只有一人多高。她告诉我,“这种树生长速度很慢,要到五、六十年之后,才快速生长呢”。说完,又高兴的指着屋前屋后的几棵龙脑樟说:“我种上它们,可以驱赶蚊子,夏天里不用挂蚊帐。”

看来她真的是一位挺智慧的女人。听到我这么夸奖她,脸上泛着羞涩的红晕,还笑着对我们说:“我们来到世上过日子,就要让生活有质量。现在我虽然有些累,但是看到自己的产业一天一天的如愿生长起来,心里的滋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大山里的水资源,我们不能白白浪费了。开口小水塘,养些鱼儿,长大了,钓个鱼吃吃,是一种改善生活的不错方式呢。” 她指着吊脚楼下的那一口方塘说,“常吃鱼,可以延年益寿的。如今日子好过,自己要开动脑筋,才能丰富自己的生活……”

她说了一番话后,站在庭院里,指着周围的油茶山说:“山上有一千多只放养的山鸡,现在都有两斤大小了。”

我问道:“不怕狐狸吗?”

她告诉我:“大山里的野生动物多,我养着十只狗巡山,还是招架不住它们。每批鸡要损失一些。”她招了招手,走进木屋,放出一种音乐,不久,我们听到满山遍野里有鸡叫了起来。音乐就是命令,十只巡山的狗狂奔而来,不断地发出旺旺旺的叫声,像是与野生动物宣战一般。

木屋前面的公路上,有一位饲养员给地上撒了一层玉米。我问她,这些成熟的鸡销往何处?“销往邵阳地区。价格比我们这里高一点,销量又大。”她指着远方的雪峰山说,“翻过了雪峰山,就是我们邵阳了,过去属宝庆府。”

她显然很自豪,开玩笑道:“你对宝庆人有所了解吗?”

我亦笑道:“岂止是了解,这几十年我接触了很多宝庆人。他们能吃苦耐劳,容忍大度,善于捕捉商机等特点。”她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你还真了解我们宝庆人呀!”

我也跟着哈哈笑道:“我们眼前的油茶林以及你们老板娘栽的四季葱,还有屋舍前后的布设,足可以证明以上几点。”末了,我还说了一句:“你们宝庆人具有前瞻性眼光,是中国的犹太人!”

这时,老板娘出来了,笑了笑,环视着四周,略显急躁的对我们说:“油茶林要几年才能投产,按我这样管理下去,至少还得三至四年,才能进入丰产期。投产之前,我只靠前方山沟里那座小水库养的胖头鱼挣些钱,用于油茶林的日常管理。”

“哎呀呀,你短、中、长期都有规划……”我感叹道。

何支书立即接上我的话茬说:“她把那种胖头鱼经管的特别好,加上水质又好,都是大山里的山泉水流到水库里的,因此价格比一般水塘的高许多。”

她强调说:“我在水库源头上的山沟里用牛粪饲养了大量蚯蚓,它们就是胖头鱼的日常饲料。”

何支书明白我要接下来问何来的牛粪时,他指了指水库源头那片茫茫的大山说:“那里有千把亩荒芜的山,都是清一色的芭毛草。她呀!心儿大,养着二十头水牛。牛吃饱了,自己晓得下到水库里洗澡。水里的牛粪可以让鱼儿吃。”

我说:“你一双手,想把天上的麻雀都抓到,你一个女人能行吗,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啊!”

她毫不掩饰地说:“我雇了三个人,一个是本村的五保户,他今年五十三岁,是个好劳力,除了放牛,还负责饲养蚯蚓,管理水库里的鱼;一个是失眠一只眼的残疾人,他负责给我饲养雪峰乌骨鸡;还有个,你们刚才看到了,她是我娘家的一个亲戚。这些鸡大部分时间是吃蚯蚓,如果蚯蚓供应不上,就喂些玉米。

哦,难怪她要种几十亩玉米。我看着快有人高的油茶树,树上已经结了少量的油茶果。 在这时,我才记起要问她姓什么了。她告诉我:“姓彭,叫彭远芳。”说完又对我们说:“我现在都没好意思回娘家,因为娘家人比我都搞得好多了!我是得到了娘家人的大力资助,才有了今天的规模。目前的收入,仅能保障这些项目的支出。要等油茶林大面积投产了,才会有真正的回报。”

我没有什么帮助她的,只安慰她说:“你的项目前程似锦,如果你自己进行加工销售,可能利润空间更大。”

何支书抢先告诉我:“她呀,早有了这个打算,你看她留有一块地方要建植物油加工厂。”

我顺着何支书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东北方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上生长着一些小杂草,旁边还堆着一些红砖,用砖砌了好些四方形柱子,大概有半个多人高。远芳说:“立秋后,等天气凉快了一些,我丈夫回来后,集中力量,将油茶加工厂建好,主体建筑是钢架棚。”

她心中的蓝图基本上有了轮廓。我只能为她祈求年年风调雨顺!不像今年我国南北七月间有好多地方发生了严重的水灾。远芳知道我正在为她忧虑,为她祈祷!她十分感激的对我说:“这里除了水库外,我什么都不怕地质灾害。水库的防渗防露工作,我在今年春上就加固了。听村上的老辈人讲,这座水库一直以来还没有出现过险情。”

我听了她这番话后,心里踏实了许多。在她的邀请下,我们一直沿着山腰间的一条马路,走进去不到半里地,便到了水库堤坝上。马路比堤高了丈许,是一条缓缓的宽土路延伸至堤上的。

我们站在堤上,往里打一望,碧绿的水里,映出两岸大山的倒影。左边是高耸的连绵不断的山峰,右边则是缓缓的红壤土山坡。我知道油茶树最喜这种土壤。一座山坡过去就是一道山沟,这些山沟并不大,都被她种上了油茶。

水上有一筏竹排,排头插着一支长长的竹篙。那竹排很大,还在上面搭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棚子里有个竹椅,躺在上面,荡悠在绿波上,该是多么惬意啊!于是我问道:“远芳,你去那竹排上享受过一番吗?”

她毫不隐瞒地说:“每次等他挣钱回来了,我都邀他到竹排上去享受一下大山的静谧,碧波的盛情,山鸟的歌唱……”

“ 你这么忙,还有那闲情逸致啊?”我不解的问她。

她说:“人不管再忙再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我们既要会奋斗,又要会生活,都是什么年代了。当下许多年轻人,就是不注意身体,过早的走了,实在划不来。我那怕再苦再累,每天暮色苍茫的时候,我雷打不动的要吹上几曲。”

从水库深处的大山里,吹来一阵凉风。鱼儿太高兴了,跃出水面,溅起的浪花,像白梅在大山里怒放。我私下里猜想,最深处怕有十余米深。你看有些地方的水,看上去是那么幽黑。远芳告诉我,水库底下原先是阶梯状的田垅,所以大堤附近最深处,有十五米之深。

她家的厨子叫我们吃中饭了。厨子是她的公爹,今年六十五岁,身体还很健朗。他也是个宝庆人。上世纪七十年代,他也挑担游乡,经常行走在这一带,当漆匠,后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如今快古稀的人了,可还是闲不住,帮着儿媳远芳打理油茶林。

我们转回头,向她家的吊脚楼走去……

作者:杨景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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