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原创长篇连载:上海屋檐下·第三部·第4章] 第4章 意料之外经过老伴

 2021-08-30    admin  

第4章 意料之外

经过老伴儿这么一番折腾,白何觉得到伤膝盖好多了。

可他盯着那一小团慢慢干硬的纸絮,仍感到有点茫茫然。

费力写了也想了好几天哦,就这样轻飘飘的没啦?脑子急切转动,想记住一些最重要的资料。可是,越想越混乱,越急越空白,这让白何气颓的向后一靠,压得小沙发吱吱叫唤。

老太太却有些幸灾乐祸。

“好好顾着自己的伤,那些玩意儿,可有可无,没得更好。”

她早猜到,一定又是老头儿所谓的什么 “大纲”。长期以来,退休教师对白何所谓的创作,一直不以为然,嗤之以鼻。理由是,写作之人,必然视野开阔,道德完美,勤劳聪慧,只有具有这些美德的人,才能写出真正的好作品。

就凭你白何整天窝在电脑前,宅在屋里。

又懒惰又邋遢,又自以为是又吃得,猴年马月才能写出好作品?

你那是写作吗?我看,完全是作写啊!人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你却是,作写昏了头,总有一天要变成作死!白何不高兴的斜斜老太太:“你说的?那些玩意儿?别忘记了,你那苹果5,可是那些玩意儿堆出来的。”

“哟,大半辈子就慷慨一回,好容易才买了一个苹果5,我看你尾巴要翘上天啦。”

啪啪!啪啪!

退休教师夸张地手背拍打着手背:“不得了啦,成功臣啦,记一辈子啦,拿事说事儿啦,”“奶奶”香妈在门外招呼:“有空不”老太太一个急切转身,堆起笑容:“有,有,有空。”

几步跑过去,拉开房门。

“敷了敷了,肿消了,上了药,好啦好啦。外婆呀,什么事儿?”

香妈笑眯眯的:“刚才接到我姐姐手机,专门过来看看妙香和彤彤,快11点了呀。”老伴儿立即一挽衣袖:“需要怎样做?你说。”二老太就着客厅,一蹲一坐,咕嘟咕噜开了。

放下右裤脚,又加劲儿压压伤膝,白何起身到了客厅,也帮起忙来。

正各自忙着呢,外面的铁门哗啦啦,妙香进来了。

进来后的妙香,拎着显然是刚才婆婆送过来的水果,气冲冲走到二老太太面前,咚地放在退休教师面前,转身就走。粗俗的动作,公然的无礼,让退休教师再也绷不住了,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香妈看在眼里。

顾不上二手都沾着鱼片,一把重新拎起水果,追了出去。

边追边骂:“你给我回来,小祖宗,你222呀?”“这是什么意思嘛”显然,退休教师真给激怒了,转身对着白何,脸孔涨得通红:“咚的一下,还不如打我二耳光,这个妙香,真没教,”嘎然而止。

白何也摇摇头。

赞赏的看着老伴儿。

毕竟是退休高级教师,现在面对的,又是打断骨头却丝丝相连的儿女亲家,吞回最后那个字,是明智的,也是应该的。白何想,换了自己,也许还不顾一切冲口而出,根本做不到。

可见老伴儿的克制力,比自己强多了。

白何向厨房外侧侧身,有些担心。

“亲家母还没过来,会不会?”白何的意思是,毕竟人家是亲生母女,会不会因此偏担或替女儿说情?还有一点,在老太太决定经常买点香蕉,葡萄柚等,具有抑制或减轻孕妇抑症效果的水果,并每次都亲手递给儿媳妇时,甚至亲自监督其吃下时,白何就连连劝阻。

好容易劝得老伴儿答应只买和亲自递给妙香,不再亲自监督。

可就这样,仍让白何为此担心。

老太太的好意,自不待言,可充满了单相思的极度专制。妙香毕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医学硕士,那专业辅业知识和自傲自尊,自然是没说的。

这,还姑且不算。

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大本生,面对自己婆婆强制式的作法,也会心生愤懑,没有好脸色。

平时思维灵敏,逻辑分明,条理清晰的退休教师,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忽视?妙香呢,这多年来一直就对教师婆婆,心有敬畏,或叫心有担忧,芥蒂颇深,明里暗里都有意敬而远之,保持着一定距离。

然而,那是在平时。

现在,她不幸病了,还能克制自己保持平时的风度吗?

再说了,她能知道自己是病了吗?忌疾讳医啊!哪个病人会承认自己生了病?“好!让香妈亲眼看看更好。”退休教师迅速平静下来了,脸上恼怒的红潮,变成了镇定自若。

一面继续理菜,一面淡淡说。

“我这个做婆婆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花钱买,亲自送,倒落个咚的声,不需要。”

忽儿抬头:“你说,香妈平时上不上网?”白何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问这么个低级问题:“当然上,现在谁不上网?”“哦,我的意思是,是不是经常上?”

白何笑了。

“据我看,亲家挺聪明的,妙香的反常必定也看在眼里,”

老太太脸色暗暗,挥挥手,打断了老头:“这就麻烦了,如果香爸香妈都明白自己女儿为何反常,还这样无动于衷,岂不更糟糕?忌疾讳医,只能害人害己。你说,”

她也朝厨房外探探头。

“那妙香,自己知不知道”

白何对她翻翻白眼皮儿。“我是说,她会不会上网查询相关知识?”白何皱起了眉头,这老太太,思路总是大幅度跳跃变化,一会儿清晰一会儿糊涂。

好在退休教师马上明白过来。

看看老头儿,点点头。

“也是忌疾讳医,母女俩一个样的呀!”白何咳咳:“你猜,香妈回来是空手还是,”“我看,还得重新拎回。”老太太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二硕士,一个样,不信,”咣!老俩口心里都一紧,香妈回来了。

“奶奶呀,对不起。”

香妈二手空空仍沾着鱼片,在上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苦笑到。

“我先代妙香道个歉,这丫头,这段时间一直睡眠不好的呀。”“没事儿,没事儿。”老俩口早瞟到对方空着双手,不约而同一起笑着摆手:“我们怎么会多孩子的心呀?”

“是的呀,是的呀,”

香妈点头走上来,双手伸到水龙头下冲冲,重新拎起了菜刀。

“我亲眼看着她吃了二个香蕉,半个葡萄柚,巴答巴答的,吃得可香的呀。”“多吃水果,多吃水果对孕妇益处多多。”退休教师趁机劝到:“香蕉和葡萄柚营养丰富,我以后多给妙香买点。”

“是呀,也老贵老贵的呀。”

香妈一手稳稳地按着桂鱼,锋利的刀刃在鱼身上灵巧的游弋,剖出了一条条整齐的缝隙。

“25元一斤?哪有那么刚好整数的,结果通算下来,鱼贩赚了狠赚的呀。”然后,一手拈起早剁成细粒的老姜,一条缝里塞几粒:“奶奶,以后就在这儿买,大小论条,真正划算的呀。”

趁二老太太唠唠叨叨,白何溜出了厨房。

拐到洗手间洗了手,顺手掀开马桶盖。

哗啦啦!刚开个头,厨房传来香妈高吭的咳嗽,白何立即一弯腰,右手先按住了马桶沿上的抽水按键,同时,屁股跟着朝下压压,免得尿液直直的冲到马桶水中,这样,就不会发出响亮的哗啦啦了。

毕竟,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墙壁。

让香妈听见了多不雅观,多么难堪,多么多么,总之,不响最好。

白何回了大屋,临窗站站,饶有兴趣的望着窗外。不过12米高的四层楼上,眼前尽是层层叠叠,望不太远,可也能明显欣赏到初秋的上海。

阳光灿烂,天高云淡。

那种在内地难以看到的碧蓝,一泄万里,舒舒坦坦,仿佛伸手可触,一攥就能攥出水来。

嗬嗬,又是飞机?高高的,长长的,甚至可以看见那清晰的银白色后面,划出的碧蓝波澜在轻轻掀动。然后,又是一汪无绉的碧蓝,蓝得过分平静,让人为之惋惜。

想想此时在重庆。

随便在一块较宽的坝子或稍高的山头。

就可以欣赏到鸽群联袂翻飞,风筝扶摇而上,近看,丛草繁花,远瞧,江水如黛,欢声笑语,彼起彼落……白何落下了眼光。

不过大约30米左右的间距空间,密密麻麻全是长长的铝合金晾衣杆。

杆上都穿着或用大钢夹夹着,各式大小衣物,床罩床单,枕套坐垫,甚至,还有花花绿绿的女性内衣,文胸……

对面那窗口,中年妇女又探出大半个身子,把新洗的衣物,加晾在杆上,与白何四目相对,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白何就感到奇怪,到那窗口外的6根长铝合金杆上,无论何时总是晾满了各种衣物,难道对方是靠帮人浆洗为业?

站一歇,白何下意识的扭扭右脚。

好,虽然还有点酸痛,可比早上好多了。

又下意识的掏掏衣兜,可惜,好几天的构思,全变成了一团纸絮,得赶紧把还记得的记下来,不然,时间一长,就全忘记了。叩叩!白何扭扭头,是妙香。

“爸,这些都是今天要送的呀。”

媳妇微笑着放下手上的快递包。

不忘补上一句:“麻烦您了”“没事儿,没事儿,”是退休教师,笑眯眯的:“让你爸马上送就是”“谢谢妈”妙香对婆婆浅笑笑,回了隔壁。

白何过来,抓起快递包瞧瞧。

然后分类,手一伸:“找几个方便袋”

老太太就跑到厨房,拎了一把方便袋回来,蹲下借帮老头装东西,问:“你主动的”白何没听明白:“什么我主动的”“白驹没发短信”“没呀”

可紧接着,白何的手机当的一声。

老头子刚掏出,老太太一把抓过去,翻腾翻腾。

然后还给白何,亲妮的低声骂到:“这狗小子,还知道感谢的呀?”白何看看手机,“爸,送几个快件,谢谢了!又:最近情况有点复杂,注意,一定要对方亲自签收。”

老头子的眼光,落在最后三排字上,眨巴着双眼。

“有点复杂?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怕你老糊涂,扔了就跑,儿子提醒呗。”老太太站了起来,看看墙上的挂钟:“10点半,不早不晚,你是,”“送了回来吃饭”白何拎起三个大方便袋,就打算出门。可老太太一把抓住他:“你那膝盖”

老头子得意的踢踢右脚。

“好了,没事儿。”

神气十足的一扬下颌:“开门”香妈在厨房里大声叮嘱:“爷爷路上小心点的呀,等你回来吃的呀。”退休教师急忙回答:“不用不用,给了钱的,晚了他自己在外面吃碗面,我们吃自己的。”

可白何边出门,边咕嘟咕噜。

“给了钱的?你多久给的呀?出门送货,全靠走路,我连棒棒都不如。”

的确,想想自己兜里的几张钞票,白何心情不爽。二宝在媳妇的肚子里快乐地成长着,全家也都早进入节约时代。在重庆还没出发前,为配合儿子的二宝工程,退休教师就宣布了节约开支各项措施。

白何虽然不满,可想想儿子的心情和不易,也就认了。

然而,到了上海后,事情起了变化。

具体到,老太太原先同意的每半月适当提供卤猪头肉,一下全没啦。每顿可以喝一小杯(早晚餐不许,但可斟情)计八分左右的小酒,不翼而飞啦。

至于有时老头儿表现好。

卤猪头肉可以换成卤猪小肚,卤猪耳朵和卤猪拱嘴。

总之,不离“卤”和“猪”的都行,更是不见踪影。原因,很简单:在重庆,家里只有老俩口;在上海,嘿嘿!老头儿这才发现自己考虑不周,吃了哑巴亏。

因为,即要为儿子的二宝工程尽职尽责,就得同意节约计划。

同意节约计划,就得减少自己每月的零用钱。

原先是,每月领了养老金,自己留下五百元,其余的3000元,全部交给老太太统一开支。节约计划下达后,五百元变成了二百五,其余3250元,全部交给了老太太。

这还不算。

自从接过香爸手里的火把,替儿子送上货后,老太太明确交待。

“晚了,自己就在外面随便吃碗面。反正一碗面,一碗小馄饨,也就四五元钱。你看我,早上基本不吃,中午晚上一杯牛奶一块点心,就管饱。要讲放开肚子吃?除非你白何中了500万……”

现在正是9月中旬。

除掉理头,买彩票什么的,白何衣兜里就只有可怜的100多块钱了。

老头儿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估计一下行程,就出了明丰苑。起先的几个快件还算顺利,看件上的地址,基本在同一个方向。白何一一找去,都亲自交到了事主手上。

只有其中的一个。

在白何连续拨打了第三次手机通知后,才极不情愿的姗姗来迟。

来了手一伸:“快件”这是一个高高胖胖的小伙子,嘴里嚼着口香糖,颈脖子上吊着只黑苹果4,二只手腕儿上都缠着长长的佛珠串:“352号,甄上海。”

白何敏捷的翻出快件,递给了他。

“你就是甄上海?”

“额滴。”“这名儿有点奇,我还以为是个中年人呢。”白何收了方便袋,顺口玩笑到:“甄上海?怎么不叫假上海呀?”一眼瞟到小伙子脸色有点发白,并目露凶光,警觉的抬起了头:“怎么,莫忙,”

不想那小伙又变得懒洋洋的,一脸不屑。

弄得白何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真是你的?”扑,快件扔回了白何怀里:“那,让老爹自己来拿。”小伙转身就走。可犹豫间,白何叫住他,陪着笑把快件重新递了过去……

白何不是专吃这碗饭的快递老叔。

还有几个快件要朝相反的方向送。

并且,快11点半啦,如把手中的快件送完,回明丰苑吃中饭还绰绰有余。说来,也真有点莫可奈何。老俩口来上海在外租房,还可以基本上保持自己的生活习惯。

可这二亲家住在一起,就不可能那么随心所欲了。

然而,总不能天天到了下午,躲在厨房吃饭?或者自己跑出去掏腰包吃面吧?

所以,同步吧,尽量同步。即便晚一点,也不过一点多钟。顺着彤彤上幼苗园方向直走,又送掉了二个快件。最后一个,摸摸包装精美的小方盒,白何取下眼镜,饶有兴趣的看看包装,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呵呵,上海陆家嘴侨胞联合会李凤,这不就是那个女老板吗?”

自白何婉言谢绝了女老板后,女老板就没再在儿子的乐活网站购货。

女老板虽然为人低调,可出手大方,购买的全是高档美容和养生货品。

做这行的都知道,越是高档,越是美容养生等货品,利润就越丰厚。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淘宝店,这样的女消费者少一个,经营者绝对不会开心的。

当然罗。

白驹和妙香自然不会,也不可能当着老爸说什么。

可在时有时无的言谈闲聊之余,白何也听得出,小俩口其实对此挺在乎的。对于淘宝店,白何完全是门外汉。一个小小的淘宝店,对儿子媳妇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甚清楚。

只模模糊糊的知道,是个精神寄托。

而且还能于玩耍打发时间之余,赚点小钱。

一个消费大方的顾客突然不见了,当然是个损失。不过,损失就损失了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全中国大上海这么多人,你不来,总会有人来。

再说了,这能怪我吗?

现在,嘿嘿,女老板又来啦。

好,客气依然,礼貌在先,我得和以前一样主动热情,为儿子媳留住这女顾客……走着走着,白何猛然停步,重新掏出儿子的短信息读读,一拍额头:糟糕,白驹并没有专门提到,妙香也没有,那,莫不是这快递要我直接送到陆家嘴去?

陆家嘴,好像是在浦东?

我现在是在浦西,从浦西到浦东怎么走,不知道?

白何眨巴着眼睛,完了,还赶回明丰苑吃中饭哩?瞅着一街的车水马龙,白何费力的蹙着眉,回想最后一次跟着女老板,到陆家嘴海关后面她家里的行程。

其实,与同龄人相比,脑筋又一直在活动,白何的记忆还不算太坏。

奈何想了半天,却实在想不起怎么走最快捷。

那,就拿出自己的刹手锏,嘴是江山脚是路——边问边走。于是,白何迎面拦住了一个匆匆而过的中年男。可是,中年男听了老头儿的川普,却似懂非懂的摇摇头:“师傅,阿拉有急事儿,阿拉听不懂你说什么,对不起,请找别人吧。”

结果,中年男的上海话,白何更听不懂。

只好客气的朝对方笑笑,抬抬手,表示谦意。

中年男看来没睡好,脸色发黄,一双泡泡眼,下面还有二个黑眼圈,而且,好像是感冒了,因为二行黄黄的鼻涕,正慢慢的流了出来。

白何客气。

中年男更客气。

一面微笑点头,一面掏出一包还没开封的方便纸,双手轻轻一拍,扑!小塑包破了,中年男翘起右手二根手指,轻轻拈出一张,文雅的盖住自己鼻子揩着,然后,将沾满鼻涕的手纸灵活一叠,捏在自己左手心,右手扬了扬:“老伯,再见!祝你顺利。”转身走了。

奇怪,最后这句话,白何倒是听懂了。

这让他有点纳闷,为什么前面的自己没听懂?

没问着路?不要紧,再问。噫,这是什么?自己的鞋面上怎么会有纸片儿?白何捡起来瞅瞅,名片嘛,简单朴素,全白底,仿宋体黑字“上海江南房地产公司·法人·董事长·蒋石介”

白何耸耸肩膀。

哼哼,是不是写错啦?

这三字儿怎么有点眼熟,蒋石介?倒过来,不正是那个委员长吗?哈,上海滩,大上海,真是一不小心就碰到候门之子,名人之后?很明显,一定是刚才那中年男掏手纸盒时,一起带出来的。

翻翻后面,“上海名牌企业,打造百年老店”除此,什么也没有。

就连一般名片都要印上的手机啦,电话啦,微博微信什么的,统统没有。

白何把名片揣进了自己衣兜,一面想,看来,这个蒋石介董事长,是个真正干事业的人呢。白何又拦住了一个中年女,好,清楚了。

顺着这条直路前行。

过第三个红绿灯后,朝右拐直行三十米,坐90路公交到终点站的倒数第二个站下。

转申城旅游专线直达;或者坐90 路公交,在其第11个站下,走10米后转坐地铁3号线,再转11线在其第7个站下,从四号口出去就是。

中年女说得流畅自如,琅琅上口,胸有成竹。

白何却听得晕头转向,眼冒金花,一头雾水。

未了,还得客气地努力挤出微笑,以一个老者应有的风度和慈祥,夸奖一句:“姑娘,好记忆,谢谢了。”听到老头儿叫自己“姑娘”,早就不是姑娘了的中年女,露出了姑娘般的甜笑,脸颊上居然还浮上了二朵红潮。

“大叔,您老清听楚没有哇?没听清楚,阿拉就给你再说一遍。”

“清楚了,听清楚了,谢谢啦。”

根本就没听清楚的白何,连忙挥挥手,示意“姑娘”离去,自己也继续前行。走一段路,白何机智而悄悄地回头,还好,姑娘没跟上,这让他松了口气。

因为在最后,当“姑娘”甜甜一笑,浮上二朵红潮时,白何心里格登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和老伴儿来上海,在外租房带小孙女儿的一次巧遇。

那个傍晚,白何背着背包,拎着摄像机,一个人兴致勃勃的在外滩闲逛。逛到外白渡桥时,身后有人问路:“大伯,请问到外滩怎么走。”

白何转身,是一个打扮朴实的年轻姑娘。

好在白何本有警惕,母子俩和亲家又时时的提醒,不一会儿就明白了姑娘的用意,急忙借口逃之夭夭……

的的!

白何停步,定晴一看,那辆熟悉的红色小车正停在面前。

女老板正探出半个脑袋对自己微笑招呼:“白师傅,你好!”“你好,你好。”白何一脸惊讶,喜出望外,几步迎上去:“嘿,不是直接送到陆家嘴吗?”

女老板推开车门,站了出来。

一袭素白点花旗袍,半高平跟皮鞋。

手里依然捏着那个真皮女式钱包,一股淡香迎面扑来:“本来是的!后来我又想起,一准你儿子又是让你送。几个月没联系,也没在你儿子的淘宝店购货了,你一定记不得该怎么走的,所以,我又给你儿子发了短信,我还在老地方等货。”

白何睁大了眼睛。

这狗家伙,一准是忙着工作,忘记啦!

可真是奇了,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我就神差鬼使的往这儿走,如果没走这条路呢?“巧吧”女老板笑盈盈的看着对方:“我就想,如果你儿子忘了告诉你,我就一定会在这儿碰上你,果然!白师傅,别来无恙?”

“好好,谢谢。”

白何也有些激动。

“你呢?近来,顺利吗?”“谢谢,我很好”看得出,女老板也很高兴,解释一样侃侃而谈:“那次后,我到新加坡去了几个月,终于解决了终身大事,总算让阿婆阿爷和一大帮亲朋好友放心啦。哦,请稍等。”

说罢,往车里探探。

拿出个白何从没见过的A4纸般大的洒金红包,双手递了过来。

“白师傅,今生无缘,来世有情,这是我的喜糖。”“喜糖”“对!我结婚了。可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对吗?”白何回过神,放下手中的包装盒,双手接过,连声说到:“对对!好朋友,是好朋友!”

一只手,浑身上下摸摸。

“没料到,真没料到,真是出乎意外。”

女老板莞尔微笑:“白师傅,你给我送来了货品,就是祝福我的最好礼物,谢谢你。”“哦,对对!”白何急忙一弯腰,拿起包装盒,双手递给了对方……

回来的路上。

白何一直强捺着自己,想要马上打开红包的欲望。

只是在心里快乐的猜测,红包里是些什么?美元,港币,新币或欧元?捏捏大红包,轻飘飘的,举到耳旁摇摇,似有什么东西在滑动?哦呀,该不是什么名信片吧?

又举到眼前,翻来复去的看看,瞅瞅。

大红包,红包大,紫红洒金,相互辉映,阳光中一晃动,竟然灿灿金光耀眼。

不说别的,光这具有收藏价值的大红包,恐怕就要百元人民币?宝贝般捧着它走一歇后,白何忽然发现自己有多可笑,因为,路人莫不侧头朝自己探看。

当然不是看我老头儿。

而是在看这即便是在国际大都市的上海,也很少见的大红包。

白何想把它折起揣进衣兜,可看看又不忍心,这么挺括光滑平整的收藏品,不能想象对折后还有什么美感?那,对了,干脆就这么着揣进自己衬衫吧,让衬衫拦拦路人的好奇。就这样,在大红包窸窣窸窣摩擦着胸脯,愉悦的痒痒下和奔放的想象中,白何回到了明丰苑。

看看手机,差五分一点。

正好赶上解决中饭。

可是,走过过道,跨上石阶,站在楼外的大铁门前,举起一根手指,正要按动电子键盘锁的号码时,白何象突然发疯,一个急转身,冲下了石阶,径直冲向过道最深处的小树林,急不可待的解开衣扣,从胸前一把取出大红包。

小心翼翼的挑开了封口。

再小心翼翼的扩开了大红包,低头细瞧。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张纸。白何有些颤抖地轻轻拈出,竟然是一封邀请帖,浅绿底色,底色之上,微凸着二只淡白相握的手掌,掌心之上,是一个平的地球。

淡蓝的文字。

标准的格式,自上而下。

白师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如果愿意,请加入我们的行列!请于201×年9月30日前,持本邀请帖。带上有效证件,前来本联合会会长办公室报到。本联合会为您提供:1、联合会会长办公室编写员职位,2、职位等级:第7级。3、薪酬:月薪7000元,货币:人民币,发薪日;每月5号。4、福利……5、注意事项……6、7、8、9……上海市侨胞联合会的副会长李凤(签字),红章。

读完,白何恍如隔世。

只是呆呆的看着邀请帖。

按说,自从上次婉言谢绝后,自己是有愧于女老板的,一般逻辑推理,女老板虽然出身名门,大度有修养,可对自己稍有不满,或者轻蔑不屑,像抖掉自己鬓上的一缕灰尘,从此忘掉,却是一定的。

毕竟,大上海啊!

她又如此尊贵,高不可攀。

自己不过一介花甲老者,于情于理对她而来,实在是太太卑微,根本不值一提。然而,邀请帖却实实在在的捏在自己手里。白何忽然不屑的笑了:明白了,报仇来啦!

仇,便是自己的不知趣和不识抬举。

港澳财团亿万家产的女继承人,上海侨胞联合会副会长(实际上的会长)。

垂青于你渺小的白何老头儿,是何等恩宠和钱恩浩荡,居然还被你婉言谢绝?任谁也放不下这个面子,咽不了这口气……这么一顿悟过来,原先在白何眼里少见又福有收藏价值的大红包,突然变得普普通通,甚至,还显丑陋和寒酸。

白何本想一把撕掉邀请帖。

可双手刚一用力,嚓,撕了道裂缝,又下意识的停止。

重新把它装进大红包,麻利的一对折,再对折,随便往自己衣兜里一揣,转身出了小树林。“哼哼”“你怎么在这儿”老俩口眼睛对眼睛,差点儿撞个正着。

退休教师捋捋自己头发。

指缝上卡着二枚小巧的卡通发夹。

“不是送货去了吗?怎么跑到人家窗口下来啦?”“刚送完”白何老老实实的回答,退退,因为老头儿感到老太太的气息,简直就是难以忍受,熟悉中夹带着一缕淡然的幽香。

“唉,你怎么啦?”

一眼瞅到她的指缝。

“那不是人家彤彤的发夹,又掉啦?”“哼,你才是怎么啦?”老太太气哼哼的斜着老头儿,歪着脑袋,准确地将二枚卡通发夹,分别夹在了自己头发上。

退休教师的头发,虽有些斑白。

可黑发比白发多,且柔软还有光泽,所以与同龄人比起来,算是比较好的。

别说,二枚发夹一别上头,整个人就立即好像年轻了十岁:“送货不假,可送到人家窗口下来啦?”老头儿不解:“人家?人家是谁?哎,”

他突然笑起来。

“你一定是抹了彤彤的儿童香水,还把彤彤的卡通发夹偷来别起,你神经病呀?”

本来是气势汹汹的老太太,给老头儿这么一调侃一带,思路立即转了个儿:“什么偷来?我是试试。再说,我很老吗?我可还没满六十岁哩。”

白何就顺势点点头。

认真的奉承到。

“别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装,你看你,完全变得比香妈年轻了10岁。所以呀,平时要养性,保持良好的心态,人活100岁,也显年轻。”

老太太喜孜孜的点点头。

“很香吗?我只抹了一丁点儿,只是试试嘛。莫让那狗小子知道了,被他知道了,还不被他笑死?”

老头儿也点点头,按按肚子:“还有饭吧?正饿着呢。”“还有,我放在铁锅里保温着,我就知道你会饿着回来吃的呀。”被老头儿奉承得满心欢喜的退休教师,温存的回答:“走吧”转身开步。

可在转身一瞬,瞅到老头儿的右裤兜,鼓鼓囊囊,又停下。

“你那兜里,鼓鼓的一陀是什么?”

白何顺手用力拍拍,让它瘪下去:“报纸,拿回去蹲马桶时,还可以哄哄眼睛。”然而,“报纸?你白何的报纸,从来都是卷起拿在手上的,今天就变了个样?”

老太太警觉的眯缝起了眼睛,手一伸。

“自己拿出来,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报纸?”

白何叫苦不迭,这下麻烦了。上次,整个过程中老伴儿虽然没说什么,可脸孔却是一直阴沉着。虽然自己有意当着老伴儿和儿子面,给女老板打电话婉言谢绝,可母子俩依旧不高兴的神情,却深深印在了白何脑子。

白何也算是个明白人。

这桩奇事儿,于自己津津乐道,自鸣得意,可于母子俩,却是恼怒不休,愤世嫉俗的。

作为父亲,丈夫和爷爷,行为得当,勤劳本份,老有所尊,才是保持全家和睦,亲情浓郁,从而畅想天伦之乐的基本。因此,奇事儿过了,也就是过了,白何不想提起也不能提起。

甚至在自己作品中以假名记叙的写作习惯,也没打算保持。

至于这张邀请帖,更没打算让母子和亲家知道。可现在?

老头儿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即装作不以为然,伸手就往裤兜里掏,一面作费力状掏着,一面笑嘻嘻的问到:“你说的人家窗口,是不是那个挺漂亮的大妈呀?”

退休教师立即一瞪眼睛,一跺右脚。

“啊哈,你果真惦记呢。怎么样,我的观察力还可以吧?你现在就交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老头儿马上担心的伸伸脑袋朝右看,伸进裤兜的右手敏捷的用用力,把己经瘪下去的大红包压得更瘪,迅速退出,双手合拳对老太太拱拱:“拜托,小声点行不?这要让人家听到了,扭着你说清楚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的威慑性,让退休教师眨巴眨巴眼睛,到底忍住了。

“好,上楼,回家,我们回家说清楚。”

高兴得老头子扮了个鬼脸,一转身跑几步上了石阶,站在了楼房的大铁门前。老俩口一前一后上了楼,进屋,香妈正朝桌上的菜碗盖纱罩,扭头热情的说:“爷爷回来啦,快,趁热吃,锅里还保着温的呀。”

白何答应一声,指指洗手间,跑了进去。

真是要方便的老头儿,一面有意哗啦啦。

一面掏出大红包,顺手往顶架上一藏,再顺手抓起一张报纸几折折,按下了马桶顶上的抽水按键……白何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铁门咣当一声,香爸进来了。

一直有点忙的香爸,在这个时候回来,出乎大家意外。

二老太一老头三双眼睛,都直直的看着他,不约而同,齐声招呼:“回来啦,吃没有?”

容光焕发的香爸,犹如个大领导挥挥手:“没事儿没事儿,今天不太忙,我回家有事和爷爷商量。”顺口又押韵,把大家都逗笑了。

笑声,香爸先到洗手间哗啦啦。

然后,又是哗啦啦的冲水声,连续响了二遍。

香爸的做法过于明显,响声中,客厅里三张脸孔上的笑容,都凝滞了。香妈皱皱眉头,退休教师拧拧眉头,白何则扬扬眉头。

又提醒上啦?

香爸呀午爸,你是不是太节约了点哟?

我不是闻则改之,没有再犯吗?你应该看得到哇!香爸擦着双手出来了,谁也没看径直进了小屋。香妈也跟了进去。退休教师上前,用肘拐拐白何背心,嘴巴朝小屋里呶呶。老头儿点点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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