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剑东

 2021-09-14    admin  

  吊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巫溪县文联主席李剑东

  我手持一柱清香,给你鞠躬了。剑东,我从重庆赶来给你送行。

  你会不会觉得如此这般太过庄重?因为我们相见,总是那么随意。不管多久未见,相逢时连手都不会握,互相拍拍肩膀,然后喝酒,听你和康师傅、徐半文、贝多芬等几位酸气醺天的文人旁若无人的呤诗作对,击节而歌。因为你最不喜欢虚假的礼节和故弄玄虚的仪式,你甚至也讨厌无话找话的寒暄和装模作样的恭敬与热情。

  别怪我,也别笑我,我从未想到会给你鞠躬,可谁叫你这次要走那么远,那么久,久远到此生永不相逢!

  此时,你在黑纱缠绕的镜框里望着我,望着所有前来为你送行的朋友,望着你曾无数次讴歌和赞美的这个世界。不得不说,你这张照片拍得很随意,拍出了最真实的你。镜片后睿智的目光柔和而沉静,在你的眼睛里,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始终充满了诗意、慈悲和灵性,没有悲苦,无聊、丑恶和算计,只有美好、柔情、善良和乐天知命的超然与从容。你双唇轻抿,嘴角微微上翘,似满含笑意,又略带一丝冷嘲,只有最了解你的人,才会从你微翘的嘴角上,窥见你深藏在骨子里的孤傲和清高。

  我努力想把手中的香握得平稳,但我的双手忍不住剧烈地颤抖,更忍不住的是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想流泪,更不想为你流泪,因为早已参透生死的你,肯定不喜欢我为你流泪。但既然你狠心弃我们而去,原本也没考虑和顾忌我们的感受,那就允许我的泪水恣意长流吧!

  四月二十三日晚上,从文龙处得知你第二天在重庆做手术,而且情况不容乐观。那一夜,我彻夜难眼眠,那一天,我一直在担心吊胆地等待你手术后的消息。二十四日晚饭后,终于又从文龙处得知你手术整整做了十一个小时,手术很成功,我们悬着的心才轻轻放下,心里别提有多欢喜!我说等几天到医院看你,可因杂事缠身,加上岳父那段时间也因肺上的问题在重庆另一家医院住院,就一直没能来看你。于是我计划在中秋时回来,一定要和你来一场久违的小聚。谁会想到刚刚两个月过去,你竟倏然远去!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我也要挤出时间来医院看你一眼呀,这一眼错过,竟成终天之恨,从此阴阳两隔,怎不叫我追悔莫及痛断肝肠!

  剑东,你还记得我们是怎样相识的吗?你也许早忘了,可我记得。那是三十年前吧,我们同在一栋楼上班,你在七楼,我在二楼,但因无工作上的联系也无人介绍,多次擦肩而过,却形同路人。记得那次我和你同时在《环境保护导报》副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我写的是一篇随笔,你的是一篇什么评论。于是我们彼此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其后不久在一次朋友聚会中我们得以相识,然后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

  你擅诗文,通音律,喜书法,精摄影,多才多艺,又兼性情温和,朋友众多。隔三岔五,你们便相聚一起,或饮酒高乐,相互唱和,或挥毫泼墨,竟夕长谈。很多次,你都邀上我,让我结识了不少朋友,如博学多才妙笔生花的王胡子,呤诗作对气势如虹笑声声振屋瓦的徐半文,文医兼修尤擅狂草出语诙谐不修边幅的贝多芬,以及水墨丹青冠绝宁河常以画换酒的康师傅。和你们在一起,一无所长的我,便只管闷头吃喝,并常常为你们醉后的狂态傻傻地笑得前仰后合。

  我不是你的文友,因为我的文章不配。我也不是你的酒友,我的酒量更不配。我只是你一个普通朋友,是你一个小兄弟。但和你在一起,你总会不露痕迹的消除我不会写诗作文的尴尬;你和你的朋友们也绝不会让我喝醉。和你在一起,没有自卑,没有压力,只有快乐。

  今后,我再也听不到你的朗声呤哦了;朋友聚会,是否还会有人如你那样举杯嘱咐“成友酒量不行,喝多喝少他自己随意”?言犹在耳,瞻前顾后,怎不让我泪下如雨!

  剑东,你知道吗,曾经我是多么羡慕你!羡慕你的淡泊,羡慕你超然物外的洒脱。以你的才华,本该出人头地,可不少曾经仰望过你的人一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你却始终固守着那个平凡的岗位,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你下笔为文感情何其充沛,咏物抒怀何其细腻而敏感,何以对名利淡漠到了麻木的程度?你对自己的境地总是那么坦然,对别人的顺风顺水不羡慕不嫉妒,你总是凭着自己的心性,旁若无人的经营着自己的园地,护卫着骨子里深藏的那份文人的清高和尊严。在你的灵前,我不知道是否有人会感到委琐和惭愧?但我知道,有人在替你不平和惋惜,也有人笑你与世无争不思进取。你留下的那些诗文辞赋,有人会奉若至宝,也有人会嗤之以鼻的斥为一文不名的雕虫小技。不管怎样,我相信更多的人会视你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是高峻崖岸上一枝昂首怒放的百合。你用满腹诗书浸润出凡夫俗子难以企及的旷达和潇洒,不露声色地将名缰利锁轻轻勘破。

  但是,我无法理解呀,剑东,象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长寿之人?记得我曾和朋友们多次谈论和预测,我们所有朋友中你将是最长寿之人。因为你无欲无求,不急不躁,常人不可忍受的不平之事,你都能一笑了之,对最不可理喻之人,你都能以礼相待,这些,可都是千古不移的长寿秘诀呀,而集所有这些于一身的你,体健如牛,心宽似海的你,竟在不到五十七岁的盛年之际遽尔撒手西去!让我们除了相信苍天无眼,人生无常之外,还怎么相信那些积德修身的经验和理论?

  但细想一下你走的日子,我明白了:这不是苍天无眼,也不是有德者无命,是你太崇拜屈原了,也是屈原太想你了,你是应了屈原的召唤,到天上去陪他了。

  你一生敬仰屈原。你读屈原,写屈原,还破天荒地筹划和组织了一次祭屈原。那次,你在大宁河边摆上香案,着宽袍大袖,对一溪碧水,长揖在地,然后手捧竹简,沉声朗诵屈原的《离骚》和你亲自撰写的祭文。屈原是你心中高不可攀的山峰,是你心中不灭的明灯,更是你灵魂的皈依和指引。你常说,如屈原在世,能做一随侍他左右的书僮足矣!其实,你的身上你的诗歌里都有屈原的影子,有他的华丽高贵,有他的芬芳典雅,但却没有他的忧愤和牢骚。在温婉含蓄和旷达上,你其实比他高明。

  你把辞别人世的日子选在了端午,选在和屈原升天的同一日子。你一生是多么低调呀,为何这次高调得如此令人痛心?普天下有几个以诗人名世的文人,有资格在这个日子作别人生?你把他装在心里就可以了啊,何必如此急切地要去追随他的身影?但,从此,以后的每个端午,不少人都会同时想起两位相隔千年的诗人!

  剑东,你去了!托体山阿,魂化清风,我亦只能长歌当哭,于泪眼中遥送你飞升入浩渺的星河!自此以后,你将头戴花冠,身披鹤氅,与你终生仰慕的屈原一道,在汩罗江畔,在大宁河边,在你们想去的任何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在广袤无垠的浩瀚星空,作无尽的逍遥长游。自此以后,我也将时常在万籁俱寂的午夜,手捧你送我的那本诗集仰望,仰望那轮时圆时缺的曾经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月亮……

  剑东,我的好哥哥,一路走好!

  注:剑东诗集《一个人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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