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29 admin
作家简介:朱龙云,语文教师。在《人民论坛》《人民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校园文学》等报刊发表过文学类和教学类文章300多篇。结集出版了《语文错误指摘》《高考作文如何得高分》《文章得失例析》《评改式读写教学事半功倍》《女生如歌》等。
雪天屋内抓饿鸟(回忆性散文)
朱龙云
“鸟语花香”“百鸟争鸣”一类词语,我们小时候最易理解。可是,十多年前,家乡的孩子几乎觉得它们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因为那时家乡的山野连雀鸟也难见到一两只。有幸去过城里的公园里的,也只看到少得可怜的几种鸟,它们却又被囚禁在铁丝网里,发出稀疏的啁啾声。而囚鸟的铁丝网下,根本没有一枝花。因此孩子们大概以为“鸟语”与“花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百鸟争鸣”是子虚乌有,仅是修辞上一种夸张罢了。
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们一群教师在长沙游岳麓山,上山时看见一横幅,上书“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按实词实义理解,心头顿喜,以为能重见久违了的童年时,家乡群鸟纷飞的情景。可是直走到山顶,才看到铁丝网里罩着几只可怜兮兮的小鸟。我失望地环视着偌大的林子,脑海里却在默默地思念着,我儿时的家乡“什么鸟都有”。
我家乡是山区,我出生在共和国建国前。那时家乡老虎、山牛、野猪、麂子等等,都不少。但它们生活在山中,我们小孩子难看到,只经常看到打猎的大人扛回的一只只死了的野猪、山牛、麂子。而鸟不同,我家后面的油茶林中、门前的小河畔、房子四周的樟树柏树上,多的是。其中许多鸟我至今还不知它们的学名,或许其中有的鸟只是家乡特有的,书上从没记载,并没有学名。那时,我们只跟着长辈们叫它们野鸡、禾鸡、竹鸡、乌冲、老鸦、水鸭、翠仔、八哥、挖孔鸟、捡屎鸟等等,这些鸟,我们几乎天天都可以看见。尤其是麻雀和斑鸠,山坡上、田垅间、树林里,常见它们一群群,几乎是铺天盖地地飞来飞去,起起落落。到了春天,野外处处充盈着斑鸠“咕-咕-咕!”的鸣叫声,而草丛中、灌木上,甚至茅屋上、屋檐下,都可以看到麻雀窝和窝中那小小的麻雀蛋。但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喜鹊、老鹰和天鹅。
我家老屋的右侧有一棵又高又大又笔挺的松树,据说是近三百年前,我们来此开基的老祖宗栽的。那树上一年四季,都有一个人们喜庆日挂在大门口的大灯笼那么大的鸟窝,它是个扁圆形,用树枝杂草做成,比大鸽子还大的一对喜鹊,一年四季在里面棲栖、下蛋、育雏。到了春末,小喜鹊飞出窝后,松树上几乎整天都弥满着喜鹊喜气洋洋的“叽叽喳喳”的叫声。喜鹊捕食害虫,在乡亲们的心目中,它是代表吉祥喜庆的,喜鹊的叫声人们最爱听。
与喜鹊相反,老鹰似乎是乡亲们最讨厌最痛恨的鸟了。其原因是它经常来抓走小鸡。老鹰在蓝天下飞得老高老高。它展开双翼,不需煽动,也能盘旋许久,那翱翔的雄姿,是其他任何鸟无法相比的。它的眼睛极锐敏,一旦发现地面上有小鸡,就直冲下来,两翼一扑一煽,瞬间就把小鸡抓起,远走高飞了。所以,有小鸡的人家,只要见到老鹰在自家房顶上空飞翔就大声“喔啊!喔啊!”地呼叫,在“喔啊喔啊”声中,小鸡们迅速地躲进了母鸡的翼下,或钻进了临近的柴草堆中,老鹰则无奈地失望地或者胆怯地飞走了。为防老鹰抓走小鸡,人们在房子四周安放着从山上砍来的一棵棵枝叶完整的小松树,这样老鹰一来,小鸡们就能立即躲进小松树下,以免成为老鹰的美餐。
天鹅,则是我在家乡见过的最大的鸟。它一身洁白,几乎与家养的鹅一样大。我只是在冬天和春天的鱼田里见过。那时候,我们家乡的稻田里都放养着草鱼、鲤鱼。晚稻收割前,就把鱼田放干,把鱼集中放养在房前屋后的水田里。在冬天或春天的清晨,常会发现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几只天鹅,在那些鱼田里吃鱼。天鹅特灵敏,一见人影,就会迅速飞走。我有一位堂祖父善打猎,他多次清晨起来打天鹅,却极少有收获。我只见过他打了三只。我们几个小孩把天鹅的翎毛拔下来,在母亲们的帮助下,用小铁丝串扎成鹅毛扇。据说,用天鹅翎毛扇煽风,煽了不生痱子。但我煽了,痱子照生,而风又没蒲扇大。因此对天鹅翎毛扇,也就不甚爱惜。那时我家一把蒲扇要用几年,而那天鹅毛扇,大概不到夏末就把它丢了。我想,若是现在,谁能摇上一把天鹅翎毛扇,一定让人惊羡得眼睛瞪得溜圆溜圆,一定会把它当成一件极宝贵的工艺品、观赏品、珍藏品。
呜呼!我儿时家乡的天鹅、老鹰、喜鹊,以及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鸟儿,都销声匿迹了,连它们的羽毛也难见到一片!
记得小时候,读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诗句,我总是不解地想:这也叫诗呀?那我们不是天天生活在诗里?我们家乡的山上、江边、林中、田间,以至屋前后房顶上,哪里没有鸟飞鸟叫?翠柳上的黄鹂一阵阵,水田里的白鹭一片片!
尤其是读鲁迅的《故乡》,闰土给迅哥儿说雪天捕鸟,在雪地上扫出一块净土,撒上秕谷,让鸟来啄食,趁机捕捉它们,迅哥儿听了这些神往得不得了,而我却不屑地想:这算什么?在我们这里,到了大雪天,门前柴草堆上的鸟儿们冻饿得叽叽喳喳,我们把门打开,在门槛前后撒上米谷,人躲在门后。鸟儿们来门口觅食,逐步进入屋内,门后的我们只要迅速把门一关,就能把鸟儿关进屋内。这时大人小孩一起叫着笑着,挥舞着罩箕、网兜、扫帚,赶捕着鸟儿,把鸟扑下,罩住,网住。有时候,恰逢狗或猫也在屋子里,它们可比人们还兴高采烈,跳跳蹦蹦,窜上窜下,汪汪地或咪咪地叫着,这场景,比起小闰土的捕鸟更有趣千百倍呢!
我高升为爷爷后,忆起那情景,总不禁想起我的北京籍的小孙子和许多小孩子,他们在北京动物园禽类馆,看到鸟儿时那欢喜雀跃的样子;同时我又想起哈德生的《鸟与人》中的一句话:听看禽鸟的快感,比起其他任何快乐都更为纯洁而持久。退休后,我随儿孙们居住在北京。现在,我对着电脑回忆儿时家乡的禽鸟和《鸟与人》中“听看禽鸟的快感”的话,突然极欣喜地感到,自己享受过比我儿孙,甚至比所有的北京人享受过“其他任何快乐”都更多”更为纯洁而持久”的快乐,从而感到非常自豪和骄傲,似乎觉得得京城那些富翁高官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远不如听看我家乡“禽鸟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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