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男人从小就害羞，

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脸。

于是，

他天天用东西罩住自己。

可时间久了，他发现，

罩子取不下来了……

瘦男人

郭佳淇 浙江省台州市温岭市第四中学

从前，有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于是大家都叫他“瘦男人”。

其实瘦男人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家在哪里。如果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什么也不知道啊？”他也一定回答不上来，他的记忆就像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不过应该没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因为他是个长相怪异的家伙。

瘦男人从小就很害羞，不喜欢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脸——那样他会手足无措。于是，他天天用一个白色的头套罩住自己的头，还要戴一副白色的手套。刚开始，他对这种方法还挺满意，可时间一长，他发现头套和手套就像长在了他的身上，怎么也弄不下来了！

就这样，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后来，瘦男人长成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奇怪，比如他的脾气很糟糕，动不动就向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发火，于是他失去了朋友；他没法工作，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于是他没有任何收入，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不需要饮食也能活下去；他只有一件衣服，他只好天天穿着这套唯一的西装；他甚至不能使用电子产品，因为他靠近电子产品时，它们就好像受到了电波干扰，无法正常运作……

他非常苦恼，不知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有一天，瘦男人外出散步时，被一个正在取景的摄影师拍到了。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显得更加出彩，摄影师把瘦男人的双手修改得很长，双脚也修改得如踩在高跷上一样，并且把这张照片命名为：瘦男人。

瘦男人原本平静的生活一下子被这张照片打乱了。

人们在大街小巷里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他，有关他的故事越编越诡异——

有人说，他是一个会吃人的怪物，也有人反驳说他只吃大人，对小孩子还是很友好的；

有人提议不如叫他“瘦长鬼影”算了，所有人都赞成这个提议；

有沉迷超自然现象的学者组成了一个学会，为的就是研究他；

市场上甚至出现了许多关于他的书籍和游戏，有人还以他为主角，添油加醋地拍摄了恐怖电影，获得了很高的票房，一部分人还成了他的粉丝……

瘦男人很伤心很伤心，他知道其实很多人都怕他，一见到他，就会尖叫着跑开。

终于，他搬进了深山老林里。因为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在不小心吓晕了一位走夜路的女士之后，他再也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了。他在森林中一个人生活，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自己的消息了。他对那些好奇心重、来森林中找他的探险家产生了浓浓的厌恶——因为他不得不想办法躲着他们。

当那个破旧的收音机再也接收不到信号后，瘦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他跑到森林的一个角落，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泪水被头套吸进了布里，让他的脸上冷冰冰的。他拼命撕扯着与皮肤连为一体的头套，可怎么扯都没有用。

“先生……”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人正在拉他的衣角。

“干什么？！”瘦男人愤怒地咆哮起来，可低头的一瞬间，他的心似乎也随即融化了——

 那是一个可爱的金发小姑娘，她穿着一身白裙子，像一个小公主，小小的手中拿着一条小小的花手绢，用甜美的声音反复劝道：“先生，不要哭了，擦擦眼泪吧！”

瘦男人很惊讶，人们从来不敢和他说话，也不敢站在他面前。 

“你……不害怕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天使一般的小姑娘扬起了笑脸，指着自己的眼睛，天真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害怕啊？我什么都看不见。”

确实如此，小女孩的瞳孔是花白的，看上去毫无光泽。

瘦男人的心中就像一条结冻已久的冰河终于射入了一束阳光，万物都开始复苏了。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小姑娘，一次次地亲吻她的脸颊，激动得泪流满面。

从此，瘦男人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快乐。小姑娘会在她的小狗引领下，在下午三点时来拜访他。在这之前，他会准备很多精美可口的点心，泡好牛奶，静静地坐在家门口等小姑娘过来。他甚至还通过做点心赚了一些钱，小姑娘会帮他带到城里去贩卖，而他则会偷偷地把全部收入都拿去给小姑娘买玩具。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春天他们一起放风筝，夏天他们一起捉青蛙，秋天他们一起捡落叶，冬天他们一起堆雪人……

不知度过多少个春秋冬夏，小姑娘仍旧是初遇时的年龄，可瘦男人的背已经驼了，原来那件西装已经大得穿不了了，他的个子也似乎在一点点地变矮，走路慢了好多，不如以前那么精神了。

一个秋天的下午，瘦男人坐在摇椅上等着小姑娘。忽然，四周越来越亮，亮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站起来，感觉身子变得轻盈无比。这时，小姑娘从小路上走了过来，她的身上正散发着圣洁的白光。

小姑娘笑着走到瘦男人身边，轻轻地拉起他的右手，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双手，低头一看，惊呆了——他戴在手上这么多年、怎么也摘不下来的手套竟然被小姑娘摘下来了，他的双手还是如以前一样修长。

“你……能看见了？”

像是有谁在指引一样，瘦男人跪在小姑娘的面前。小姑娘笑了，轻轻摘下了他的头套。

“上帝从不闭上他的眼睛。”

小姑娘原本灰白的瞳孔竟变成了大海一般的碧蓝色，闪着宝石般的光芒。

小姑娘紧紧拉着瘦男人的手，他们就这样一步步地向着森林深处走去，直到走进白光之中，去到一个美好的世界—— 一个没有悲伤的世界。

多年以后，当那个拍到“瘦男人”的摄影师一时兴起再去网上搜索这个名词时，面对成千上万的搜索结果，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自己不过是把一张照片修改得夸张了一些，人们是怎么编出这么多愚蠢的故事来的？

选自《儿童文学》（故事）2019年11月号

“新新笔团子”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