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清晨，老王像往常一样推开门，漫天的雪花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狂风把他又推回了屋内，老王瘫坐在沙发里，发出了三声长叹。老王早年下岗，如今是流动菜贩，妻子常年有病，生活虽然能够自理，但开支很大，老王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艰难。但他有一个优秀的儿子，正在一所名牌大学读书。每当老王陷入绝望的时候，眼前总会浮出儿子的笑脸，“好日子快要来了”老王安慰着妻子，也安慰着自己。妻子的一句“是呀”让老王眼里噙满了泪水......

　　到了下午，雪始终没有减弱的迹象，老王变得焦躁不安，不时地看院子里破旧三轮车和躺在墙角里的青菜。穷人就是命贱，老天让老王休息一天，他都享不了这福。最后老王咬咬牙，把青菜搬上三轮车夺门而出，不到一个时辰又披一身雪花失望而归。老王是个闲不住的人，跟妻子说了一声又走出了家门。

　　马路上车辆很少，行人几乎不见踪影，老王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苦闷的老王最后钻进了一个熟悉的小酒馆，虽然熟悉，但老王只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和老刘去的。老刘也是一个菜贩，十几年了，一起出摊，一起吆喝，风雨无阻。酒馆老板是个善良的人，对菜贩们很友好，看见老王就微笑。老王要了一盘青菜和两壶散酒，然后一个人慢慢地开始独酌。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推开了记忆的闸门，年轻时老王积极向上，在厂里任劳任怨，那时紧张而快乐，清闲而稳定。如果不是后来工厂改制，工人下岗，老王绝不会成为一个为生活苦苦挣扎的菜贩。老王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杯里的酒倒进了空空的胃里，一股热辣又把老王拉回了现实，妻子蜡黄瘦弱的脸，儿子刚毅的眼神，不停地在老王的眼前闪动着，老王醉了。老王忽然想到了城管，几乎每天都被这帮活力四射的家伙追得像一只荒野里无处可藏的野兔般东奔西窜，虽然狼狈，但在强度极大的奔跑中老王被训练得极其强壮，健硕得像一头野牛。'哈哈哈“老王突然笑出了声，响亮而且苦涩，久久地在被油烟熏黄的墙壁间回荡。老王真的醉了，从来不欠钱的老王竟然忘了结账。后来发生的事老王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还是他媳妇告诉我的呢。

　　夜渐渐地黑了，老王媳妇一个人吃完饭，早早的上了床，她已经习惯了老王早出晚归的生活。雪依然下，老王媳妇望着角落里那张破旧的书桌，仿佛又看见儿子坐在那里苦读的身影，她笑了.......午夜的钟声响起，在这个空寂的屋子里听上去清脆而悠长，老王媳妇慢慢坐起来，有时坐一小会对这个久躺的女人来说也是一种休息。她理了理凌乱而稀疏的头发，自然地向床的一侧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好像突然才想起老王还没回家。这个慌乱的女人开始给亲朋好友打电话，然而希望之苗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她最后才想起那个小酒馆。这个笨拙的女人啊，莫非让伤痛损伤了大脑，怎么现在才想到啊？老王会喝酒呀！有一次老王眉飞色舞地像个诗人般描述在那个酒馆里刚刚吃过的排骨，《舌尖上的中国》里的解说也没有这么精彩，让她这个素食者也美美地回味了很长时间。想到这里，老王媳妇站起来，理了理头发，穿上一件厚厚的红棉衣，那是她当年的嫁妆。虽然病痛不允许她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出门，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要出门，去找她的男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她颤颤巍巍地来到小酒馆门前，敲了很长时间，门才打开，她刚一张口，浓浓的睡意便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小酒馆老板的身边，老板瞪着惊恐的眼睛，急急地说：“老王走了三个多小时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这个可怜的女人的心头，她抖动了一下，慌忙扶住墙壁，茫然地望着无声的酒馆。老板边安慰边扶着颤颤抖抖的老王媳妇开始寻找。茫茫的雪海里飘荡着她低沉而微弱的抽泣声，她唤着他的小名，喊着孩子他爹，找完了大街又搜遍了小巷，始终不见老王的身影。老王媳妇急了，全然不顾酒馆老板的劝阻，执意要到树旁的草丛里寻找，在微弱街灯的照耀下果然发现一颗大树下隆起的一座小小的雪山，老王媳妇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用颤抖的双手扒开积雪，老王紧紧地抱着树干早已进入了梦乡。酒馆老板扑哧笑出了声，老王媳妇瞪了他一眼，然后急急地摇晃着老王，老王动了动，翻了翻身，但手臂抱得更紧了。酒馆老板俯下身试图掰开老王紧抱大树的双臂，努力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老王粗壮的手臂纹丝不动，最后干脆十指交叉，将身子向里贴了贴，仿佛与大树合为一体了。刺骨的寒冷不容等待，酒馆老板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叫来几个街坊，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撬开老王紧抱的手臂。一个聪明人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姗姗来迟，有个年轻人很不满意，嘟囔着发了几句牢骚。但老王媳妇表示理解，这大雪天的很危险，警察也是人呀，能来帮忙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警察问明情况，努力了几次后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已经尽力了。可能担心老王被冻死，又份外地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也姗姗来迟，老王媳妇又一次表示了理解。医生上前用两根手指测了测老王的呼吸，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扒开老王的眼皮，用小手电筒照了照，老王布满血丝圆溜溜的眼球让医生打了一个哆嗦，又摸了摸老王的额头，听了一下心脏，呼出一口长气，“一切正常。”

　　老王媳妇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下。“但是，得尽快让他离开这颗大树，回到家中，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他最多还能再坚持一个小时。”医生的话又让老王媳妇的心突突地跳动起来。

　　怎么办呢？这时有人建议医生用锯锯掉老王的手臂，说残了比死了好。医生坚决不同意，说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而不是致人伤残。又有人建议锯断这棵大树，那样既保住了老王的手臂也保全了性命。这一次受到了警察的严厉呵斥，说这棵树是国家财产，私自砍伐轻则违法，重则犯罪。如果情况特殊，那也得经过有关部门的审批，但审批又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那时老王可能已经入土为安了。

　　可怜又无助的女人啊，老王媳妇嚎啕大哭，凄厉的哭声让经过的汽车也忍不住放慢了脚步，车窗玻璃上挂满了泪水，鸣叫着表达了深深的同情。众人有些慌乱，这时候又是那个聪明人又一次使用了他的最强大脑，建议找一个最了解老王的人来唤醒他。这个建议立即遭到酒馆老板的嘲笑，说他老婆都无能为力，别人又怎么可能呢？但老王媳妇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希望之苗又一次复燃。儿子！这不现实。那还能找谁呢？老王媳妇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老刘！卖菜的老刘！十几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在一起呆的时间比老婆还多。

　　老刘骑着电动车及时赶到，脸上带着几道鲜红的血痕，不知在路上摔倒了多少次。老刘扔了电动车就开始了解情况，稍后就陷入了沉思，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看地，突然醍醐灌顶，狠狠地拍打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然后指挥众人后退，老刘倒退了几步，对着大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高喊：”城管来了——“

　　大树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积雪如落叶般纷纷坠落，一个矫健的身影腾空而起，抖落满身的雪花，朝着老王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作者：董伟

　　笔名：博小雅

• 用我一执之念，换你三寸日光
• 风过无痕
• 勇敢走过生命和爱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