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丽:千千依梦

 2021-08-30    admin  

作者简介 :李秀丽,忙时看娃,闲时码字,红尘紫陌,且歌且行。

千千依梦

太姥姥,我又做梦了。我从小就爱做梦,对吗?

昨夜,我又梦到您了。您每次来梦里看我,都是微笑着的,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微笑着。记得,那次您来我梦里,还不忘给我的孩子见面礼呢。有好几次您来的时候,都是带来盛开的鲜花的,红艳艳的。有一次,阳台上那盆骨刺梅,竟然长成了一颗大树,满树都是红艳艳的花,枝桠都伸到了窗外。还有一次,您带来的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也是红艳艳的。花开富贵的牡丹,我儿时枕的枕头就是您绣的,绣的就是花开富贵的牡丹。

那年冬总是下雪。就在一个雪花飞舞的日子里,我穿着嫁衣走出了您的视线。也可以说成是,把您的视线拉长了,不舍依依,一直围绕着我。后来,您的牵绊里又多了一个粉嘟嘟的婴儿——我的女儿。您抱着她的时候,就像怀抱着一件稀世的珍宝,左看右看不舍得放下。脸上一直都是微笑着的,嘴里还不停的念叨:“这孩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出嫁的时候,您总是盼望着我能过上好日子。您的这种盼望一直延伸到了我的梦里,您在天堂都想着让我过上好日子。我待字闺中的日子里,每次包饺子擀面皮的时候,您总会说:“这孩子手快,将来一定会持家。”

就在我人生的严冬里,我们失散了。您瘦小的身体化作秋天里的一枚枯叶,被无情的冷风吹走了。我拼命地追啊,追啊,伸出去的手,却是空的。其时,那是一个初夏。和您的离散就是初夏天时节的“一场雪”里。跪在您的灵前,我瘫软了肢体,长哭不止……

多么希望能和您一起走,多么希望躺在您的怀里,融化掉我满身的怨伤。

您的心愿未了,遗憾化作鲜花来装点我的梦 。

我小的时候,总是嘲笑您变了形的小脚;总是爱把你的鞋脱下来,穿在自己脚上;总是学着您的样子走“莲花步”;总是把您扎裤脚的带子解下来,当作自己的腰带;总是爱把您的针线笸箩丢来丢去,看着您戴着老花镜找顶针,总觉得特别有趣。您用过的针线笸箩现在还在呢,那将是一件世间独有的工艺品。

记得,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为了向您炫耀一下自己的本领,一不小心把您撞倒在地。那时候,您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我扶您起来,您只轻轻的打了一下我的后背。当时我真怕把您摔坏了,心里紧张的只想哭。也许因为您对神灵的虔诚,您的身体一直都是健壮的。记得,您很少生病。直到临走的那一年。几十年来,您每天早晚都会上香跪拜,有时听到您嘴里还念念有词,那是在为全家祈求平安。当时,我总嘲笑您是老封建,而您的表情总是笑而不答。

您原来住的房子早已翻新过了,庭院和大门也几经修整。只是,那贴着窗花白窗纸的木棂子的窗户,热烘烘的土炕,平顶土坯结构的六间房,长着若干颗榆树和枣树的两亩地的大院子,拱形的青砖门楼,还有和砖几乎同一颜色的两扇木门,生了锈的门闩。和您一样,无数次来到我的梦里,就像是,此刻躺在我身边熟睡的爱人,触手可及。

太姥姥,转眼我们离散已经七年了。您过得还好吧?看着我一点点成熟起来,心愿应该了却了吧?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要不然,您怎么会每次都是笑着的呢。

我又做梦了,我总是爱做梦。

我梦到了一个夏天。在梦里我对夏天是有着热爱的。我不再厌恶它的酷热,却欣赏起了它的性格:可以点燃,深埋地下的火种的那份热情;即使有一座山也难以将其阻挡的热情;可以融化亘古寒冰的热情……还有,它的颜色。各种浓的化不开的颜色,都是倾力怒放着的鲜活的生命,令人折服的怒放的生命。

还有,还有一场雨,一场细细绵绵的雨,含着香的一场雨。我喜欢细细绵绵的雨,这样的天气,我不会用任何雨具,我会陪着小雨散步。任它亲吻我的头发,脸颊。闭上眼睛,认真的,细细的,品饮雨中的香气。吸进鼻子,然后再吸入心肺,遍及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让身体变得和雨丝一样柔一样软;任由细细的雨线跳进我的怀里,偷走那一颗羞涩的心……

我梦到一个垂钓者,安安静静的坐在水塘边。他的模样怎么会那么眼熟呢?曾经相识吗?端坐在木质的小椅子上,左臂弯曲,肘部放在左腿上左手托腮。左手托腮,这个动作,我看书的时候也经常会有。他旁边的草丛里有一条蛇,一点一点在进行着蜕皮的动作。整个蜕皮过程的见证人,既是安静的垂钓者。

在我五岁那年的初夏,我们一家搬到了现在住的这所宅院。当时,附近都是新盖的房子,各家也没有院墙。有一天晚饭后,爸爸带着我到邻居家串门。刚刚站在人家门前,我就看到对面的大街上,有两个穿着戏服的女子,正在甩着水袖。我对爸爸说:“街上在放电影,我要去看电影。”爸爸和邻居家一家人都说没看到有人在演戏,也没听到唱戏的声音。我非闹着过去看,爸爸还是没能拗过我,抱着我去了,结果街上只有几个纳凉的人在聊家常。我埋怨爸爸走的慢,人家的戏唱完了。

那两个穿戏服的女子,一直清晰地记在脑海里,我清清楚楚的记着她们当时的样子。就像京剧《红娘》里的红娘和崔莺莺的扮相。

还有一次,不记得几岁的时候了,只记得也是一个夏天,那是一个下午。天阴沉沉的,正酝酿着一场大雨。我和两个小姨还有太姥姥在家。那时候姥姥家西墙外就是田地,从墙头上望过去,可以望到县城,和一条通往县城的小路。那天,小姨把我放在矮墙的墙头上玩,我又看到了穿戏服的人,是一个背插帅字旗的花脸将军,脸谱的颜色是白色的,非常的气派,身后还跟着三五个随从。正在通往县城的那条小路上,往村子这边走过来。当时,我兴奋地不得了,拍着手大叫:“我看到送雨的神仙了”。当时,小姨也说什么也没看到。抹了抹我的头,竟然以为我发高烧说胡话。可是,我是真的看到的。至今,我脑海里依然留有那位花脸将军的形象,一位昂首挺胸神气十足的将军。

其实,这两次像幻觉一样的情景,的确不是我的幻觉,当时是我真的看到了。脑海里都清清楚楚的记得,记得他们的样子,记得当时他们的各种动作,和身上的装扮。我发誓,我从不说谎,是我真的看到了。

梦即是梦,真即是真。幻也许是梦,但,真既是真。真,永远不会变作,幻。

梦的精灵,总是向我伸出她细软修长的手臂,总会揽着我一起跳舞。

这一次,我梦到了满院子的枣花香,梦到了踮着三寸金莲扫院子的瘦小的身影,梦到了矮墙,还有一个倚在梦的藤蔓上,荡着秋千的小女人。她的名字叫:千千依梦。千芳竞罢菊吐香,千呼万唤蝶不往。依篱幽赏秋虫唱,梦中醒来露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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