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延忠:哑巴姑姑心中的花

 2021-08-30    admin  

《左邻右舍一百家》

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哑巴姑姑心中的花

我家西院隔两家,住着姓冯的哑巴姑姑。

那时,哑巴姑姑有十八、九岁,长得漂亮极了。细高的身材,走起路来像风吹柳枝一样柔美;杏花一样的脸蛋儿,像是一片朝霞挂在脸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两颗黑色的宝石在闪光。

两家住得近,哑巴姑姑常到我家来。她坐在我家的炕头上,比比划划,哇啦哇啦,又说又笑地帮助妈妈做针线活。

哑巴姑姑手很巧,衣服鞋子都会做,特别出彩的,是她绣的花。那年冬天,妈妈给我做了一件小护襟,就是哑巴姑姑绣的花。她绣的大花瓣五彩绚烂,蜜蜂蝴蝶在她的花丛里翩翩地飞。蝴蝶的翅膀绣得闪光透明,像是微微的扇动。蜜蜂的小眼睛更是绣得活灵活现,你无论从哪边看,那些闪光的小眼睛都像是随着你转。

我带着小护襟屋里屋外地跑。哑巴姑姑抱住我,就在小脸蛋儿上亲。

那一次,我问妈妈,哑巴姑姑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不会说话呢?妈妈说,她三岁时得了嗓喉,也没找医生看,村里一个跳神的老巫婆就用手在她的嗓子里乱摁,摁了两次,哑巴姑姑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我喜欢哑巴姑姑,总想和她在一起玩儿。

哑巴姑姑也很喜欢我, 总是领着我到她的家里去,给我一点好吃的东西。我去的次数多了,她家的大黄狗都熟悉了我,我一进她家的门口,大黄狗就向我摇尾巴。哑巴姑姑还是怕狗咬了我,呵斥大黄狗远远地走开。

哑巴姑姑家的前院很大。她很勤劳,用秫秸夹起来做园子,种了满园的花。她把花伺弄的很精心,施肥浇水,就像侍弄她的宝贝。到了农历六月,她家满园的花都开了。红的芍药,就像是一团团火在那里燃烧;黄的山葵就一个个小太阳在绿叶中闪光;粉色的步步登高花,就像一片云霞铺在地上。花多得晃花了你的眼,花香得沁透了你的心。

每天饭后,左邻右舍到哑巴姑姑的篱笆外赏花。哑巴姑姑在花间走来走去,脸上飘着红云,那是她心中开出的花。

哑巴姑姑的绝活是剪窗花,她的手跟七仙女一样灵巧。进了腊月,人们就把一卷卷红纸拿到她家,让她给剪狮子剪老虎,剪蛟龙剪凤凰。大海在她的手下流淌,高山在她的手上生长。她剪的大地是丰收的五谷,她剪的天空是白云望着火红的太阳。哑巴姑姑剪的大“福”字,贴在家家的房门上。

村里的年轻人办喜事,哑巴姑姑总是送去一对戏水的鸳鸯。

人们背后都说,哑巴大概是花神转世,不然她怎么这样爱花呢?

花神和花的命运一样,有时是阳光雨露的哺育,有时是暴雨狂风的摧残。

哑巴姑姑过了二十岁,还是不能嫁人。好的小伙不想娶她这个不会说话残疾人,有毛病的小伙哑巴姑姑又看不中。她把她的未来,想象成跟她的花园一样美。

她转眼过了二十三岁。

父亲心急,怕她老在家里,托媒人给她找了个斜楞眼睛的瘸子,定下了聘礼,逼着他一定要嫁出去。

哑巴姑姑哇啦哇啦地喊,捶胸顿足地哭,不吃饭不睡觉,晚上就对着墙壁掉眼泪。

我去安慰哑巴姑姑,揣几个烧土豆让哑巴姑姑吃。哑巴姑姑摩挲着我的头发,摇头就是哭。大人们也轮番去做哑巴姑姑父亲的工作。哑巴姑姑的父亲很不讲理,把去他家的人都骂了出来。

腊月二十三那天,刮着大风,下着大雪,哑巴姑姑被人绑在大马车上拉走了。

成亲以后,哑巴姑姑睡觉也不脱衣服,就躺在枕头上哭。她偷偷地往外跑过几次,都被瘸子的家人抓了回来,用鞋底子打用皮鞭子抽。

哑巴姑姑不敢跑了,听话地脱衣服睡觉,和那个斜楞眼睛过日子。

第二年,哑巴姑姑生个孩子,大流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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