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河女儿咏还乡

——序秋子诗集《走过春天》

苗雨时

还乡河，丰润大地的母亲河。夹岸风光秀丽、禾稼千顷。同时，负载着北宋徽、钦二帝被俘的故实和小英雄雨来智斗鬼子的传奇。历史与现实风云际会，从古至今，汩汩而来……一般河流，大多由西向东，百川归海，而还乡河，则从东向西，颇富折返还乡之意。

女人如水，如诗。女诗人秋子，作为还乡河的女儿，总是带着淡淡或浓浓的乡愁，在诗意的还乡河水中，推涌她情感的浪花，映现她生命的色彩，于天光云影下，穿越她的人生四季，任性而随意地结晶为千姿百态的意象的珠玉，从而创作出一首首美丽的诗篇，以展开她质朴而优雅的生命画卷。

还乡河的人生，遵从自然的律令，四季分明。生命在感应季节的轮替中不息地生长。秋子以女性的敏感和锐识，穿梭于身边的景色和周遭的山水里，或停驻，或漫行，发现自然万物的生存脉息，扑捉其色泽、声音、形态和内在的活力，领悟“天人合一”的灵境。她走过春天，而春天是从冰雪下萌动的。《二月，还乡河》，“还没有苏醒”，但“一枚枚小草的幼芽儿/已经咬开岁月的宁静”。待到春风吹来，“熟悉的河流树木天空”，“徐徐展开”：桃花红，梨花白，杨柳绿，一甩无边的麦浪涌向天涯……，这一切，舒缓而急切地洇染成一幅幅水墨淡彩的风景、风情画。置身于此种秀润与清新中，诗人的生命苏醒，爱情萌发，她站在玉兰树下，临风，与玉兰“相识、无语”，面对玉兰的“花开、花落”，感悟了青春生命的瞬间永恒（《白玉兰，正在开放》）；她迎着徐徐的微风，“想念远方那个爱我的人”，“他骑在白马上”，正向我踏踏而来（《微风吹来》），珍视美好，渴望爱情，恰是春天给诗人生命的内在启迪！

还乡河的夏季，雨水丰沛。在阳光的照射和雨露的滋润下，草木茂盛，庄稼疯长。大豆葱郁，玉米拔节，高梁摇云。整个世界，都在“绿一些，更绿一些”，而诗人的自我生命，不做旁观者，只愿“将自己浓缩成一滴绿”，投入到这绿的蓬勃与浩荡里（《绿一些，更绿一些》）。虽然难免有花朵昨开今谢的忧伤，但生命在割舍中也延续着成长的渴望。“绿色是最热烈的时节/不可抵挡的爱，在骄阳下蒸腾/那个持油纸伞的女子/出嫁了”（《七月印象》），人生开始进入逐渐成熟的季节，而那“一阵紧似一陈的雨”，也像“唇边的爱语”，诉说对“一株荷”的“淋漓的蜜意”(《下雨了》)，静谧中，点滴入心……

心中的季节，夏有夏去的留言，秋有秋来的来意。还乡河的岸边，秋光一闪，天高云淡，大地丰饶。庄稼收割、上场，大雁排阵、南飞，辽阔、坦露的田野，又播下来年的小麦。错落的村庄倒影在澄澈的河水中，如诗似画，一派清凉。“一颗石子抛入河心”，荡漾起人们的“重重心事”（《秋光一 瞥 》）。且不说“织女梦”，那“绝尘之恋”，也不说“中秋月”，那亘古之情，单就诗人个体生命而言，她已人至中年，心淡如菊。她在《菊》中写道：“把爱恋悄悄隐藏/穿越剑气划过的忧伤/飞扬唐诗宋词的华章/擦拭沉睡千载的泪眸/掬起前世飘游的馨香/飒飒西风中/只为君/把明媚绽放”。这是一种人生秋季的精神状态。秋立而立人。一株恬淡的菊花，临风摇曳中，昭示了诗人人格中一种深沉的持守，以及持守中的灵魂飞升。其价值取向，切近而悠远……

至于冬，还乡河穿过夏的垂柳轻扬，流过秋的芦花放白，迎来了如期而至的大雪纷飞。一簇簇雪花落下来，弥天漫地，刷新了整个世界。雪，在人生四季的演变中，对中年女性来说，也是一种生命的预约与预演。诗人企盼雪，亲近雪，雪在她的心中“淀放开千朵万朵的梨花”。她在雪中舞，在雪中歌，舞动雪之恋，歌吟朝圣者……。但最终她与雪安寂地凝视，“像处子一样纯净”，然后“悄悄离去”，让雪野“一尘不染”（《雪·安静》）。这是诗人以纯洁、神圣澡雪自我的人格精神。

还乡河呀，还乡河，呼唤着人们还乡，还乡。诗人是喝还乡河水长大的，还乡河哺育了她的童年，也激扬了她的青春生命。现在，她虽然移居于城市，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仍时时牵挂故里，梦回乡土。因为那里曾是她生存的家园。村庄里，有作为乡村古老记忆的石“磨盘”，“模糊的石纹很冷/五谷的馨香很凉”（《磨盘》）；院子的墙角下，有她经常采撷的从石缝中顽强生长的汁苦花黄的苦菜花；还有早晨与夜晚的，鸡鸣、犬吠；更有还乡河中的小船上的鱼鹰逮鱼，以及晴空下的鸟儿旋飞、鸣叫……。尤其是那里有生养她的父母，这是她故乡中的故乡。诗人写《昨夜，我梦见母亲》：“家乡清凉的月光，照着母亲苍老的脸庞”，她忆起小时候，“窗外，庭院清澈如水，几朵茉莉绽放”，母亲搂着我讲“七仙女的传说”，然后，我和月亮一起入睡，自已变成了“长发飘飘的仙女”；她特别不能忘记的，是《妈妈的眼晴》，那“一双慈祥的眼睛”，在我“出嫁时”，妈妈眼里“红红的含着泪花”，难以生命的割舍，并以那岁月的“皱纹”和风霜的“白发”，把自己“站成家乡的一棵老槐树”，“树叶婆娑摇曳着满怀叮咛“；但是“母亲离开我快二十年了”，记忆“却像初夏家乡的青草一样，清新，翠绿/带着熟悉的味道，将生活场景一一摆在面前”。诗人的乡愁是“淌过河水才知道/月亮不亮石头很凉/那絮叨的是梦中的娘”（《生日自语》）……

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只有离乡，才有故乡；只有返乡，故乡才有切进生命本源的意义。正是在这疏离与亲近的往返冲折中，诗人营造自我的精神家园，她才可能获致在大地上诗意的栖居……

总是那水，总是那柔肠百转，风情万种。还乡河水流过诗人的生命，现实的还乡河便幻化成为她的情感世界和艺术世界。她的生命像还乡河一样，不仅情系乡土，而且就存在于乡土之上。因此，她的诗歌，总地来看，是属于乡土的，虽然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乡土诗。但却使诗人，即使生活在城市，也能闹中取静，摒弃浮华。诗人诗歌的意象系统，多为还乡河流域的自然风物和人文景象，也必然浸透着流水的思致与情韵。而且，河水作为时间的象征，有利于以意象构建广阔而深远的诗意空间。其话语方式的生成，也富于水的流动性。名词动词化，动词、形容词名词化，以及古诗词的化用，都凸显了诗的意象的呈现性，而那些藤蔓似的长句式，婉转、绵延，也有如潺潺的九曲还乡河水……。如果总体观照秋子诗歌的艺术，那么它就像还乡河水一样，清澈、润泽、婉曲、潺缓、冲荡，仿佛一曲曼妙的江河水。其诗性境界，是还乡河水的姿态和风采……

我也是丰润人，从小也曾受过还乡河的养育的恩泽。离开家乡外出工作，至今已50余载。所以，阅读秋子的诗歌，是评价她的乡恋、乡愁，也是在感同身受中，借她的浭阳酒杯，浇我自己的块垒 。正如诗人在《浭酒恋歌》中所吟唱的：

        让圆圆的相思

        飘落柔肠

        酿一曲永不消逝的恋歌

        于心中窖藏

读罢整部诗集 ，掩卷沉思，心中默然……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