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造物》序

2016年5月16日，杨克兄给我发了一条微信，那是《作品》杂志最新一期的微信版，在“90后推荐90后”的栏目中，发表了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2014级写作班学生祁十木的小说《火坑》。杨克兄认为，祁十木是90后作家中较为出色的作家。

“哈老汉坐在炕头望着。”小说第一句就是特写。我喜欢。第二句：“窗外，雪一片片地落了下来，像是被谁撕碎了似的，急急忙忙地覆盖着地面，下定决心要把天空之下的所有事物给吞了。”镜头反打，这是哈老汉的视角。句中“急急忙忙”和“吞”都用得蛮好。于是，我当即把小说看完，并转发。经打听，才知道祁十木大一时，是相思湖文学社的成员，获过第十二届广西全区相思湖现场作文大赛三等奖。有了这个奖，总算和我扯上了关系。因为这个设在广西民族大学覆盖全区高校的作文大赛，一直以来都由我和凡一平、黄佩华主导，至今已举办了13届，参赛人次超过10万，获奖者中已产生作家和诗人。祁十木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比较重要的之一。他是我们乐见的新“木”。所以，到第十三届作文评奖时，我们赶紧给了他一等奖，生怕有遗珠之憾。

其实，他写得最多的是诗。这本诗集便是例证。看得出，他是一位虔诚的诗徒，好多篇章都在向影响过他的诗人致敬。他的诗有点“绕”，有的句子绕得我都晕。但可以判断，那些“绕绕句”的背后，是他对诗歌的理解和态度，是他自己的故事。或许，也可以说是他的吸收和模仿。他读过许多诗，也崇拜那些伟大的诗人，这是任何一个初学者都不可或缺的阶段，甚至是写作者的最初动力。一个写作者有没有写作前途，先看他的视野。如果视野宽广，暂时没写出更多的好诗，那也是值得期待的。怕就怕已经写出了几首妙作，却看不到他的视野，或者视野越写越窄。可以肯定，十木是有视野的。他的视野在于对中外诗作的大量阅读，并勇于用自己的作品与名篇对话。但脱胎换骨是他的当务之极，尽早地从别人的影子里走出来，便可尽早地成为自己。在写作上我希望他早熟。

当然，光有视野不够，还需检测他的观察和感悟。某些句子已经暴露了他这方面的能力。比如“红旗被吹得发抖”。我们已经习惯了红旗飘扬，却忘了在风中红旗也会“冷”。又比如《捏食物的人》：“……那些匆忙又悲惨的日子＼他养成捏食物的毛病＼这样的动作能让他感受命运，握紧在手里＼吃馒头捏瘪了吃，吃饭也要捏着碗……”祁十木抓住了“捏”这个动作，直到主人公死了，也还“左手捏瘪了药瓶，杯子被摔碎……”哪怕这是虚构，却塑造了他的观察力。我喜欢这样的句子，因为它已经呈现了作者的主见。至于感悟，诗中也有出色表现，比如《立冬》：“……多年来，我把每次立冬＼都看作母亲的纪念日＼那个粗糙的朴素的干瘪的母亲＼在照顾自己和需要扫清的日子里＼一如从前，沉默活着＼＼而此前面临不幸时＼我问，为什么我们不一起死去”。最后一句，痛彻心扉，若无真爱，绝对写不出来。

我跟十木有过交谈，主要是听他对文学的见解。之后，他有过几次会上的发言，我也听了。应该说都靠谱。他懂得吸收，对那些有利于创作的见解天然敏感。这是我最欣喜之处。为什么某些作者灵光一现就销声匿迹？原因是他们没有真正摸到创作的开关，得意之余，把谬论当真理，把赝品当真品。但愿十木不至于偏离，一直保留目前拥有的这份直觉和虔诚。

东西

2017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