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吴兴葵，汉族，1981年9月生，宣威人。2000年到昆明后一直从事图书发行工作，边防文学杂志社编辑，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树木的灵魂

文 |吴兴葵

生而三千年不死，死而三干年不倒， 倒而三干年不朽，这就是胡杨。

胡杨的生态和形态，凡见者，知者，都为之讶异和震撼。胡杨，多见于新疆塔里木河流域。我虽未曾造访过，但在多种媒介窗口，都曾浏览过相关的图文信息。中华五干年的文明，虽远不是一种树木的生死存亘可比的，但胡杨的生态和形态所拟的单纯的坚韧和美感，就文明的发展史而言，可相喻成趣。

在对自身的审视和认知中，中国民间有“以人为树之神，以树养人之魂”的文化历程。尽管到了无神论被普遍认可的今天，我们仍会人树相喻，从树的枯荣思及生死，从树的长青和挺拔省悟自己的心境和精神状态。

今天，看到几组朋友圈关于沙漠中的树木的美图，我再次感受震撼，不禁地沉缅于树木的灵魂与人的灵魂的对话中。

虬枝穿空。这不是要挣脱大地的束缚，而是怀着对大地的感激，让泥土的力量，让根脉的梦，以枝干的盘虬和奋张向天空展示生命的不屈和守望。

每个灵魂的祈愿是径直向上的，是无畏风雨的。但每个灵魂在时空中的伸展，必是曲折的，蜿蜒的。甚至，在世俗的面前，这曲折和蜿蜒，就是一种苦痛的扭动。

但这种扭动，是为了摆脱陈见和肤浅，是为了在岁月的节点上，找到新的自我，符合涅槃之美的自我。

宿枝横世。在这时间如流，岁月无边的世界，我们的认知和鸟儿的停留一样。

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会为自己停留三生，也没有什么能为别人永恒三世。就算是我因一树碧翠与一树干枝的对话而流下的泪，也会随风逝去。

那些绿色的年华，在热情耗尽，执着迷失之后，被谁收录在泛黄的日记？又有谁，真正能醒趁芳华，抓住一切青葱比树的机缘和活力？

岁月流沙，人生无悔。

那些无悔的过往，不是因为有春茵宜人，夏花燃情，而是无论风雨，无论冷暖，自己始终立根足下，努力向上。尽管没有参天入云，尽管如无数植物一样平凡如斯，但从未放弃一棵树该有的形态和气质。

就算倒下了，根仍要成为泥土的一部分。而未曾风化的枝杈，仍要伸展不屈的筋骨，刺向风 ，刺向岁月。

陈桩天塑。以一种姿态，一直站在沙漠里，不是要成为沙漠中不朽的传说，而是要做一个流水的说客，要做一个花的使者，要做一个三春盎然的寻梦人和拥有者。

心中没有阳光的人，埋怨云朵的遮拦。就算没有云朵了，阳光也只能停留在他们行走的躯壳上。心中没有绿色的人，埋怨沙漠的荒凉。就算有了青山绿水，也只能成为他们毫无节制的欲望的牺牲品。

站在沙化了的，了无树木时空里，每一次遥望繁华，都是一次锥心的痛苦回忆。没有拥有过的失去，有些，可以一笑而过。有些，足以苦笑一生。此时，有人说“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仍只能苦笑以对。因为，人生，除了挣脱物质的诱惑，还有更多的事可做。譬如，如这些干涸的树，以刺痛视觉和感官的姿态，向后来者说点什么。

树也好，人也罢，不倒，不要简单地认为是天生的坚强。

唯有青葱过，才会知道绿意的美好和花朵的芳香。唯有花果累枝的快乐，才会知道栉风沐雨的重要和不畏虫恶病痛的意义。唯有经历过枯荣得失，才看得透枯荣得失的虚华和内在。这一切，就如摘花之后，才认识到爱美也有境界，俗境至花败，高境护花开。

不否定天赋的存在，但对于坚强而言，没有天赋可言，这是一个人内在的精神使然，是信念的明确与坚持，向往与执着，才锻造出坚强的内心世界，才有了坚强的毅力和神釆。在岁月的炼炉里，在季节的阴晴中，一棵树，一个人，其坚强的品质，都是锤炼出来的。

树的灵魂，可以用人的灵魂来书写。那么，人的灵魂，又用什么来书写呢？

一个人，可以以一棵树的姿态站立，生长，死亡，却未必真正明白，一棵树由生到死，有着什么样的梦和守候！春秋反复，哪一棵树不是春的诠释者？哪一棵树不是秋的定义者？我们对春秋的理解，不是从自己的生死得失中看出来的，而是从身边万物，特别是植物的枯荣中得到的。

自从有了春秋的认识，一棵树的站立，就赋予了人的神态。而一个人的站立，也可拟为一棵树的容姿。当人和树相通，当向往阳光，守望绿水青山的灵魂相拥，一个人倒下了，我们会成为一棵站立着的树的一部分。一棵树倒下了，我们会在树的躯干上看到一个大写的“人”。

狂风又如何？黄沙又怎样？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再苦，再难，甚至是，枯竭将至，死神随影，都不要轻言放弃。

放弃，从来都不是生命本来的选择和面目。生命的本质，在于生，而不是在于命。于肉体形态而言，说“有命该生，没命该死”，是自然现象。于精神和信念而言，却是“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

放弃和放下，不是一字之差，而是境界的迥异。简单解释，放弃，放下并弃之。放下，放而不弃。如爱，如善，不弃，如何放下呢？就是将之放于大爱境界，化于无形善界，处处放下，处处为之，不为一人，却为人人。

一棵树，仅是为谁而生的吗？不是！

生之缘由，何曾单一。为繁衍，为自我，为大地，为春去春来，为飞鸟，为另一棵和自己一样的树......

人生何尝不是如树一般！生生之境，又岂会只有自己？闭目观心，可见自我，可见无我。抬望时空，万物周遭，熙熙攘攘，生死常在，来往忙碌。进退之间，有家人，有亲朋好友，有同道之人，有可爱之花，心喜之物......

来到这个世界，最美的人性，就是善良；最美的命运，就是爱。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让希望拥有美好命运的人，遇见并拥有善良。就是让有爱的人明白，拥有善良的爱，才是最美好的人生。

唯有明白了善和美的真蒂，才明放弃和放下的不同。唯有明白了这一切，才会由衷地赞成和赞美树的生态。一棵倒下的树，一两枝最后的绿色，不是放弃和失忘的佐证，而是放下对天空的仰视，坚持春的信念，用自己最后的岁月警示: 水和绿色，对于生命，是重中之重。

没有树木的大地，不是我们的居所，黄沙荡荡，正是我们的恶梦。在沙漠的吞噬中，警醒的人们正在行动。不仅是治沙，治污，治霾等等，都是人们的环境拯救和自我拯救。

一两棵树的死，三千年不倒也好，三干年不朽也罢，尽管释放出了一些信息，但戓许不能证明太多的东西。但一个树种，灭到只有中国有，在中国又几乎只是新疆有，在新疆又是有数可计的，这难道还不能警示些什么吗？

蓝天碧海，秀水青山，不仅是宜居的问题，更是关乎生存之境的大事。

再蓝的天，染不了黄沙。再寂静的荒漠，代表不了生活之梦的安宁，反而是毁灭和绝境的代言。

在湛蓝的天空底下，无论是外在的时空，还是内心的世界，山青水秀，才有桃花源可寻，那句“十里桃花不如你”的诗句才有附着的平台，才有美的价值和意义。

没有生命的星球，

就是宇宙的沙粒。

没有绿色的沙漠，

就是死去的水。

唯有清泉的心灵，

人生，才会拥有茵茵如春的岁月。

唯有绿色的山川，

世界，才会是明丽澄澈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