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7 admin
弄色芙蓉
初冬寒气渐逼人，父亲顶着寒气，忙着在自家院子扦插木芙蓉，母亲责怪父亲：“农村人还用种花，满田园的野花还不够孩子耍？”父亲只闷着头说：“木芙蓉花会变色，娃爱玩。”木芙蓉又名芙蓉花、木莲、华木等。木芙蓉因为光照强度的不同，花瓣内花青素浓度会随之变化，从而出现不同的颜色，清晨多为白色或浅红色，中午至下午多为深红色。故人们把这种颜色变化称之为三醉芙蓉、弄色芙蓉。我们江西老家很多院落里有种植。
80年代初的农村孩子多半是放养长大的。父母因为要忙地里的农活，爷爷奶奶要忙家里的一日三餐以及一些事无巨细的小事，孩子只得任其耍。我性子野，三番五次爬水塘坡的树，从树枝顶摔落水塘，被人从水塘里拎起……父亲愁苦于我长不大，必牺牲于野外，后来他逮到了看邻村芙蓉花时欣喜、柔和、安静的眼光，父亲决定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上芙蓉花，父亲的逻辑很简单：我喜欢芙蓉花，必定大部分时间以芙蓉花为玩具，这玩具能使我的野性子收敛些，守着我平稳渡过野性子期，守着我长大！芙蓉花长势很快，父亲冬未扦插木条，初春就能生根发牙、长出绿叶，待你稍不注意，就惊喜地发现，它已长成翩翩少女，正含羞含笑地向你炫耀身上的青春——这朵朵红、黄、白的弄色芙蓉！
弟弟眼尖，自伸手去扯，我伸手打过去：“多好看的花，摘了，就可惜了！”弟弟惧怕我护花心切的神色，“哇”地一声跑开了。而我仍不放心，独自边守边自娱自乐。我扮演猪八戒背媳妇，把自己当成猪八戒，把红艳艳的芙蓉花捆成一胖媳妇背在身上，嘴里不忘发出咋老猪……我学父亲抽旱烟解乏，找朵硕大的白色芙蓉花，从中扯片花瓣当白纸，将事先已切成丝的黄色芙蓉花当烟丝，用白纸包卷烟丝，叼在嘴边…..自娱自乐到极致，任凭母亲喊吃饭的声音一遍遍飘入耳际，都无动于衷。
父亲说，我有了芙蓉花，性子是收敛了，能守着它玩大半天，让他少了些我会牺牲于野外的担忧，但我却不爱吃饭了。
父亲哪知道，儿时的我，在父母还在田里劳作，过饭点仍未回家做饭，挨不住肚饿的我早已在隔壁村王婶家吃饱了。因父亲教育过我，村里人都不容易，不允许我在别人家吃饭，所以我是和王婶拉好勾，她会保密，才肯吃她家饭的！父亲见我连饿了几餐仍不见效，气得挥起木棍向我奔来，我慌忙指着摆放整齐的一碟碟瓦片说：葱油拌嫩豆腐、凉拌黄花菜、虎皮红椒……都是爹爹你爱吃的菜……父亲举起的木棍在半空晃了晃，缓缓落下……父亲的眼神变得柔和，像极了芙蓉花瓣似的纤细、纯朴、聪慧……父亲对我贪恋芙蓉花忘食，再也不干涉，任我快乐自由地徜徉在芙蓉花海中……
多年后，我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事后得知我常在王婶家吃饭，又不忍拒绝王婶的好意，就命母亲常把自家种的时令新鲜蔬菜给王婶家送去…….父亲是希望给我构造一个天然的，不被外界打扰的乐园，任我在这乐园里充分发挥儿童天才般想象，让我在想象的空间中体会到无尽的童趣！
如今我身处花团锦簇的大都市，却无缘再遇芙蓉花。几次父亲告诉我，儿时的芙蓉树虽经他细心照护，但仍未顶寒冬，早已根身腐烂于大地，我听了，俯身而泣。我担心的那天终来临，犹如千万儿女忧惧父亲终将老去，终将如芙蓉花一样在历经世间的沧桑后，归入尘土……
父亲弥留之际，示意我打开一红色包裹。包裹被打开的刹那，我压抑的悲痛化作一股精神力量去领会父亲的苦心。摊在包裹里的是父亲用心制作的各色芙蓉花标本，有红黄白各色……父亲儿时盼我平安长大、希望我童年无忧，参加工作后，又希望我的生活多姿多彩，犹如这弄色芙蓉花,如白色一样品性纯洁善良、如黄色一样开朗愉悦、如红色一样为事业激情澎湃！
父亲爱我，如我独爱这弄色芙蓉花，因为它的弄色，因为它的纤细、贞操、纯洁……更因为伟大无声的父爱！
作者：黄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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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弄色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