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30 admin
鸟与树,形影不离,
鸟的亲昵与私语,树都知道。
寒露与霜降的脚步隔得近,寒露风,霜水,都是乌桕与香枫的自然催化剂,一吹一沾,一树树的叶子就飘红了。一片片红叶飘落,比落叶更轻的是鸟的羽毛,还有风中的尘埃。相对来说,此时树上的鸟声是有重量的,且有弹性。似乎,鸟的啼鸣在枫香树,或者乌桕树的枝桠上落下,又从香樟、槠树的叶面上弹了回去,那个回旋的过程,婉转、清晰、动听。鹧鸪、椋鸟、麻雀、灰树鹊、乌鸫,以及蓝冠噪鹛的啁啾混合一起,宛如在树木之上练习的多声部合唱。鸟儿经年一声声地在水口鸣叫着,叫出了油菜花开,叫出了樟绿枫红,还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样子。
鸟,在自由落体,踱步,又扑棱棱地飞翔。乍一看,仿佛是鸟的身影,促长了树的繁茂。细细看,何尝不是一树树的繁茂,引发了鸟的灵动呢。鸟与树,形影不离,鸟的亲昵与私语,树都知道。鸟叫得欢,好像把山风引来了,树长袖曼舞的样子,别样妖娆。更多的时候,树能够藏住鸟,却藏不住鸟的啼鸣。尽管,我时常看到的是树叶在风中的浮动,还有在溪水中扩散的倒影。
通常,进入我视野的树与鸟,大多在婺源村庄的水口。在聚族而居的婺源村落,依着山,傍着水,村民与树和鸟为邻,水口无疑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景观,以及村庄人文历史的观照。水口的树,都有数百年,或是上千年的高龄,曾有多少鸟在树上栖息,又有多少人仰望过呢?不可否认,我每次在村庄行走的步伐是匆忙的。而在村庄水口,我的歩子不由得慢了下来,甚至有了长时间的伫立或静坐。水口的溪流、古树、老藤、拱桥、路亭、庙宇,不仅是通往村庄的路径,还是我享受静心润目的出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聆听古树的低语和鸟的啼鸣更惬意了。
约是两年前的春天,正是油菜花灿灿的日子,我在瑶湾田野调查时认识了一个绰号叫“乌皮”的外地放蜂人。乌皮听说我喜欢在水口观鸟,告诉我说他能够通鸟语,吹吹口哨就能够唤鸟。果然,乌皮捏住下唇吹起的哨音,好比是画眉的魔咒,他能够把画眉唤进鸟笼。随即,他一提手,又让画眉噗地飞于灌丛,发出清脆而有韵味的鸣啭。我想,乌皮放蜂是带着蜂箱与帐篷在各地追赶花期的,他的唤鸟应是长期生活在野外的一种消遣,或是与鸟的一种对话吧。
引发我更大兴趣的是外地几位“鸟友”,他们全副武装,背着“长枪短炮”来到婺源,用一天或者一个星期把自己隐蔽起来,然后蹲点守候,并拍下精彩的瞬间。问题是,他们的拍摄并不是一拍就顺,有时伪装成掩体之后,等待的过程相当漫长。甚至数码相机的存储卡都存满了,也很难找到几张自己满意的作品。鸟在高高的树上,且是动态的,要拍出作品的虚实与情趣是关键。很大程度上,一张好照片的背后,是检验摄影器材、技巧之外的耐心与毅力。是他们,让我认识了白鹭、白鹇、啄木鸟、椋鸟、松鸦之外的蓝冠噪鹛和白腿小隼。
一年的春夏时节,是蓝冠噪鹛的繁殖期。在秋口石门、太白朱村等蓝冠噪鹛栖息地,我都遇到了它们修长、轻盈、俏丽的灵动身影。很难想象,蓝冠噪鹛的珍稀程度,好比是鸟类中的“熊猫”。赤腹松鼠,还有蛇,都是蓝冠噪鹛的天敌。好在,村庄里有老人成了蓝冠噪鹛的护卫者。当地的摄影师近水楼台,把拍摄到的蓝冠噪鹛生活习性制成了画册,让更多人投入到保护行列中来。于是,鸟成了乡村人家的邻居,屋檐下,窗台上,篱笆边,都是鸟的灵动身影。
而树的疤痕,以及枝桠的枯朽,是一棵树的疼痛。没想到,却成了白腿小隼栖息的最好去处。或站立于树梢的枯枝,或栖于树洞,或展翅翱翔,白腿小隼黑白分明的身影,曾无数次牵引着我的视线。无论俯冲,还是盘旋,白腿小隼的样子敏捷而勇猛。在晓起,我发现一棵上了年纪的樟树,几乎成了白腿小隼栖息的“神木”。
在许多外地“鸟友”的眼里,我在婺源的生活近乎于奢侈,能够一天天在观鸟的村庄水口行走。鹤溪、石门、朱村、晓起、梅源、黄家、察关、考水、樟村、岭里、港头、大汜……我行走的周期,比鸟栖息与迁徙要勤快得多。早晨,村庄水口的鸟,叫声是隐约的,零星的,而这样的叫声,只是呼朋引伴的前奏,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好像比赛似的,它们各自亮起了嗓子。昼上,鸟的声音是在树冠与溪面之间回旋的,纯净、圆润、悠长,充满清新的自然气息。临近傍晚,随着树间光缕的隐去,水口的明暗度凸显着幽深,鸟的叫声也往山里钻了,一声比一声远。常常,我不知道鸟群是什么时候集结的,也不知道鸟群什么时候散去,只是它们让我长时间地驻留在了村庄的水口。偶尔,一声牛哞,抑或二三声村妇呼喊稚童回家的声音,让我倍感亲切。
在我蛰居的凉笠山,香樟、银杏、桂树是主要树种,边上还有果园与菜地。同样有麻雀、灰树鹊、布谷等在此安家。一年四季,鸟语啁啾。秋分那天,我发现窗台上多了草枝、稻秆,抬头一看,原来雨棚下筑了鸟巢。挨近黄昏,才看清搬来的邻居应是乌鸫吧。
每天清晨,都是鸟儿把我叫醒的。实际上,我与鸟为邻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年,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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