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进小屋

 2021-10-09    admin

在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可笑。因为我没有小屋,何谈"躲进"。可我仍然写下了这个题目,小屋是我心灵的象征。我在我心灵的小屋深处坐着,外面陽光明媚,嚣声鼎沸,而我的心灵里一片泪光的凄迷,我说不上是宁静含着我,还是我含着宁静。

我在桌上书写:宁静。宁静。我写下了无数个宁静。我看着这个布满"宁静"字样的白纸在我眼前跳舞。宁静会跳舞吗?宁静在我的小屋,在我心灵的小屋是一片凄迷。

它不会跳舞。它只是一种心情。它只是一种流不出去的水。但不是泪。是接近泪的辛酸的味道。我知道,那年我下乡前,住在一幢高楼大厦的下面的一间小屋里,墙上挂着一位女友自广州寄来的一幅水墨竹子,上面似乎还有松影;用木板搭起的写字台上,有我喜爱的宙斯的石膏像,我在那间小屋复习高考,最后英勇落榜,又义无返顾地奔向农村。行前,我就坐在那间小屋。这是深夜时分。我悄悄从墙上取下那幅水墨竹子,卷起来,别在打好的背包上,若干年后我在军报上读到诗人李松涛的诗作《(英汉词典)和他一起入伍》时,我就觉得这是一首美丽又陽刚的爱情诗,因为我将《英汉词典》当成了那幅水墨竹子。水墨竹子和我一起下乡插队,又和我一起入伍。

又过了好几年,我痴迷于军旅诗创作的时候,在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水墨竹子的形象,她是那么的水灵而又清盈,款款而来,纤指轻触我小屋的木扉,在我的记忆里水墨竹子就是一个人,就是一位画竹子的少女,我和我的梦一起入伍,我入伍之后水墨竹子便永远地消失了。使我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是这种记忆和体验竟然在松涛大哥的与此风马牛不相及的诗篇里找到了,为此我一阵沉思,不是关于往日的朦胧之爱,而是关于诗,关于军旅诗。我悟到,或我猜到,军旅诗从更高的视角上去考察,其实都是爱情诗,全是关于爱的体悟的诗。当我猜想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发现我对军旅诗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同时在写作中,也有了更为自由奔放并包含着自信的激|情,而不管自己写的是不是诗。

在小屋,在心灵的小屋里,我常常能够省略很多事情,可以直奔主题地去追寻我酷爱着的一切,没有老成,也没有幼稚,老成因为在躲着的睡梦里,是奔流的水,它哗哗啦啦地流,从不回头,你望它而去,它是风景,它是境界,谁能说这老成是对还是错?谁也不能。还有幼稚,它也固执得让人憎恨,因为它幼稚得让你理解它,它的所有缺陷都不是它要故意去造成的缺陷,它就是它,它是一颗星星,倒映在人们梦的溪流之中,你去望它,它在那溪中闪着明亮的毫光。它们联合在一起,组成了我的白天和深夜,我知道我不合群,我知道我妄想很多,我知道我出口伤人,我知道我很讨厌。我知道。我知道在某一种味道之中,被某一种心情反感;我知道在某一种目光之中,被某一对眼睛盯住了。我知道。可是我爱你们,孩子。这是上帝说的,我也说了一次,感到一种博大被我占领。我说,就是上帝将我出生的全部门洞统统堵上,我也还是要出生的。在洞里,我的啼哭声真切而又狂放,我说,上帝,你听见我的哭声了吗?你听见了吗?为人进出的门关闭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啊!高贵的过往的英雄,使我对人有了不轻不重的认识,或许你将门关上,我更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事实,有一天你不承认,会有一群人,会有一群用嘲弄的眼神儿瞧着你的人,用逼视的目光,强迫你承认,并且签字。这情景多么令我开心,这情景多么使人激动,这情景多么令人向往!

我说,我爱你们!即使你用一千条绳索把我缠个麻花,我也会在我的心灵的小屋里呼唤,并对你——命运说:我爱你们!为了爱你们,我躲进我心灵的小屋里,无视你们对我的鞭笞,渴望你们真实的遗忘和经由狭隘而升腾的省略。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你见过我的眼睛,那么好,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吧,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谁能阻止我的责任的自由和心灵的翱翔?在我的心灵的小屋里,我为触动我的事物驰思幻想,也为我的情人们写诗,有那么辽阔的世界令我向往,有那么多可心的爱人使我激动,我还不躲起来吗?

"躲"是一个多么意味儿深长的字啊。我躲在某一种舞台的角落,看主角们唱戏,配角们念白,跑龙套的乐观主义洋溢周身地跑龙套,那是多么快活。诗友阿简他爱说"快活得要死"。是啊,快活得要死。其实我早在躲的当初,就已经快活得死了,因为死的更高层次的美学意义是——自爱,为了爱我自己,我不屑于尾随,更没有乞讨的习惯,当我意识到我是如何地不愿付出人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为了这所有的一切我怜惜自己宝贵的想象和高贵的思想;我知道为此我将获得真正的爱情,也将失去所有不属于一生漂泊的东西。那么就让要来的快来吧,也让要去的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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