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花儿一样绽放_抒情散文

 2021-08-29    admin  

用来形容作家的词有很多,比如敏感、凝重、沉思,比如坚守、执着、孤独,唯有一个词,很少来形容一个写作者、创造者的状态,那就是:幸福。即便有,也是偶尔的幸福感,比如完成一部作品后短暂的满足,获得奖项肯定时刹那的荣耀,受到远在天边的读者知己般赞赏时的喜悦。

但对于作家田中禾,这个词却无比恰切,因文学而幸福,且幸福一生。

所以78岁的他仍然像一个少年,那么阳光,那么骄傲,那么优雅,那么自在,如中原大地千里沃野中一株永远青葱的禾,一棵始终葳蕤的树。

2019年11月23日,“田中禾文学创作六十年暨《同石斋札记》新书研讨会”在郑州弘润华夏大酒店举行。那一天,窗外的梧桐叶色彩斑斓,在阳光的照抚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美。研讨会持续到24日,来自全国文学界的90多位知名学者、作家、评论家、编辑家、出版人相聚在一起,仿佛不是要研究什么,讨论什么,而是一起欣赏这种“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美,一起仰慕文学散发的诗意光芒,一起追溯那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恩情、缘分,一起思考生而为人应当如何度过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若时光能倒回到上世纪40年代,我们也许会看到气候温润、土地肥沃的南阳盆地,蜿蜒清澈的唐河水边,阳光是怎样抚摸过一个初生婴儿的面颊,那里的每一缕风怎样见证了他自蹒跚而稳健的步伐,每一片摇曳的树叶怎样伴随他从混沌而清澈,自然的诗性如何悄悄潜入他的内心,让少年的他写出第一首长诗《仙丹花》,并自此钟情于文学,以一颗纯粹、赤诚的心走过60年的创作生涯。

若我们能溯流而上,沿着黄河水走到兰州城,想象20岁的兰州大学学子张其华,是如何辗转反侧,为了专心于痴爱的文学,为了早日实现作家梦,毅然放弃大学文凭,回到郑州郊区当一个农民。他那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等待着他,他以为不过是三五年,就能凭借作品成为专业作家。然而,这一去就是20年。

为了生存与家人辗转家乡唐河、信阳平桥等地,他当过民办教师,办过街道小厂,辗转漂泊,品尝了生活这所大学给予的酸甜苦辣。在艰苦的生活环境里,自修完了大学学业,阅读了大量中外名著。

如果以世俗的眼光来衡量,这样的生活际遇未免悲惨,然而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生活。即便身体在尘埃里,心灵的翅膀却一直在自由飞翔。

若改革开放的春风能把我们带回到上世纪80年代,会看到已届不惑之年的作家张其华以笔名田中禾怎样在唐河县文化馆重新开始文学创作。一出手便是成熟之作,短篇小说《五月》荣获1985-1986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中篇小说《明天的太阳》《轰炸》和长篇小说《匪首》相继推出,屡获大奖,他似乎可以一路就此红火下去。然而,他很快从乡土命运和“新写实”中退出,和当代文学潮流拉开了距离。他循着自己心灵的足迹前行。在小说结构和叙事方法上进行各种探索和实践,融入强烈的现代意识。古稀之年,他又连续推出长篇小说《父亲和她们》《十七岁》和《模糊》,并创作了大量的散文、随笔。

直到今天,我们仍在感叹他不同寻常的勇气和选择。是的,如果说当初是少年的激情支撑着他走上了注定坎坷不平的文学道路的话,那么60年过去,作家田中禾一直在文学的路上充满着激情在探索,在坚守,取得了丰硕的成就。若问创作中他最看重的激情和想象力从何而来,若问他为何能一直保持健旺的创造力,也许就在于他一直懂得世间真正的美在哪里,始终知道一个写作者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这种相对边缘的状态滋养着他,让他骄傲而优雅,自由且自在。

所以,那天,河南省文联党组书记王守国引用杜甫的诗句“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表示祝福,祝贺!河南日报报业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社长董林以“澎湃的创造力”“值得深入挖掘的文学宝矿”赞誉田中禾的文学实践。中原出版传媒集团总裁王庆以“充满激情与幻想的精神家园”呼唤更多真诚的心在文字中相遇。

在文字中相遇,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它甚至会绵延一生,影响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对于现场不少文学评论家来说,即便时隔多年,重读田中禾的作品,不仅没有隔膜,反而因为生命阅历的增加而更加能够进入作家的精神世界,更加懂得欣赏他作品中的诗性气质,深邃思想,悲悯情怀和对小说结构不懈的探索、创新意识。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长江学者张清华早在读硕士研究生时,就在导师的影响下关注到田中禾的作品,并写过相关论文。多年之后,他用“惊艳”“震动”两个词来形容重读田中禾作品的感受。他认为田中禾是被忽视了的一位重要作家,有典型的地域性和时代特征,但又超越了地域和时代,具有继往开来的意义。所以他欣然同意由北京师范大学当代文学创作与批评研究中心主办此次研讨会,并亲自担任学术主持。

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贺绍俊认为田中禾的内心有一个关于文学的至高理想,这个理想就是纯文学。田中禾的纯文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纯文学,他是作家实现心灵自由的通道,也是承载作家心灵自由的圣殿。作家始终希望能够在喧嚣的社会潮流中构筑一片小小的清幽天地,让人们从这里能够找回温馨和宁静。贺绍俊说,希望中国文坛多一点这样具有巨大慈悲感和怜悯心的纯文学,让更多伟大而又美丽的心灵在纯文学的天地里自由飞翔!

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长江学者王彬彬认为,知识分子与革命的问题,是20世纪中国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问题。田中禾的《父亲和她们》表现知识分子投身革命后的命运遭际、性格变化。马文昌、林春如这几个人物形象塑造得相当成功,富有思想内涵和艺术光彩。田中禾为这个文学谱系增添了富有艺术魅力的人物形象,更对知识分子与革命的关系,做出了自己独特的思考。

而对于翻译家来说,与田中禾的文字相遇是一种打开和唤醒。它把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翻译家陈众议的目光,从欧美文学,从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的身上,回归到中国文学,亲近久违的文学母体,一个丰饶又美丽的汉语世界。他用一个“醒”字来概括田中禾的文学创作,并以其作品《模糊》中主人公为例说:他的作品有高度、有境界,我看到了他清醒的人道主义、清醒的悲悯情怀,即使是对有过很多伤害的人物,他也会带着怜悯的、同情的口吻去理解他们。

《世界文学》主编、著名翻译家高兴与田中禾是相交甚久的老朋友了。他说,读田中禾的作品是一种艺术的享受,他笔下的乡俗实在是太迷人了。而随着阅历的增加,如今“重读”田中禾感知到他的内心世界。在高兴眼中,田中禾是一个不断在思考、在研读、在发问、在反思,有批判精神、独立姿态,又有家国情怀的文人。

诗人、翻译家田原赞誉田中禾在创作中一直倾听内心的声音,非常难得。他说,田老师的作品即使放到世界文学的场域里,也具有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

而对于编辑家来说,他们因为曾编辑过作家的文章,所以更有着不同寻常的视角和感受。

《十月》杂志主编陈东捷认为作家田中禾无论在生活还是在写作中,都追求自由与理想,不为自己设限,视野非常开阔;《作家》杂志主编宗仁发以“民族现代派”来定位田中禾的创作风貌。他高度赞誉小说集《落叶溪》,认为作家在这部作品中沿着鲁迅先生的足迹,有一个宏大的想法和目标,要实现自己既具民族特色又富现代意识的创作构想;评论家李国平指出,田中禾的创作直接受益于改革开放,它带来的思想解放和文学观念的开放,让作家充分张扬了激情和幻想。

作家出版社总编辑张亚丽曾担任《父亲和她们》的责编,她认为田中禾的作品中诗意的氛围和浓郁的乡土气息、地域文化结合在一起,产生了非常独特的诗性文本气质;其作品具有深邃的思想,自由的精神,强烈的反思批判意识和悲悯情怀。《中华读书报》资深记者舒晋瑜分析田中禾创作中之所以保持自由和激情饱满的状态,一是因为他无拘无束的天性;二是他无功利的写作,使艺术上更为纯粹,思想碰撞性更强;三是和他大量阅读诗歌、外国文学作品密不可分。

而对于现场更多学者、评论家如沈卫威、何言宏、徐兆寿、王春林、周志强、朱艳玲、王柏华、李浩、房伟、张予佳、何同彬等来说,来到中原,是向这里的山川河流致敬的。他们向往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他们一直关注名家辈出的中原作家群。他们从田中禾身上看到一个有思想、有胆识、有风骨的现代知识分子形象,在他的《同石斋札记》中,看到作者如孺子牛般对于文学的勤奋和坚守,也看到了作者在经历时代的变迁和人生的漂泊苦难之后,对于生活的乐观和豁达,看到中原作家难能可贵的品质。

“笔耕中原六十载,手写大地无限情”,也许,作家田中禾正是以六十年的创作生涯,回答并实践着我们关于文学何为,文学为何的提问。

研讨会上,豫籍评论家、作家更多地知人论世,带着深厚的感情评说作品,回忆与作家田中禾之间的温暖往事。

评论家何弘与田中禾是南阳老乡,又曾是多年的同事,他说,田中禾的人生经历和阅读经验都很丰富,不光对于中西方文学艺术,对民间艺术也非常熟悉,所以文本呈现出丰富的形态。他的写作,是真正的知识分子的写作,一直是站在知识分子的立场、知识分子的视野去关注生活。

在作家冯杰、张鲜明、行者等的眼中,正是南阳民间文化的力量,故乡唐河水血脉般的源泉,滋润丰富着田中禾先生的文学创作。学者、评论家张云鹏、张延文等通过具体文本分析,认为田中禾的作品总能超出读者的期待,他们看到作家身上传统诗人的情怀和现代知识分子的风骨,这种中西融合,铸就了他作品的精神品格。

小说家墨白分析说,由于田中禾在文学创作中坚持人性视角、个体立场及批判意识,促使他更加深刻地理解并思考中国当代历史与现实生活,赋予了作品深刻的思想性。他强调文学的创新与个性决定着一个作家作品的生命力,因此他把从世界文学得到的认识与启示,运用到小说创作中,反映脚下熟悉的土地。他的小说、随笔皆言为心声,对人世充满慈悲与怜悯之情。由于田中禾在文学创作中对叙事语言、小说结构坚持不懈的探索与实践,终使他成为中国当代文坛一位难得的具备文体意识的作家。

从上海归来的作家汗漫回忆,自己从开始写作起就一直得到老师积极的引导,直到今天,依然感佩于他对文学的庄重态度。他引用里尔克的诗“他们要开花,开花是绚烂的,而我们要结果,居于幽暗而自己努力”来形容田老师的状态,他觉得这些年老师就像一棵这样安静的树,不断努力,捧出一颗颗文学的果实。

作家王剑冰回忆20多年前任《散文选刊》主编时,担任省作协领导的田中禾经常和他一起切磋、探讨,费尽心力,支持他把《散文选刊》打造成中国散文的风向标。田中禾老师的先锋性、前瞻性让他深感敬佩,那种“目空一切”、昂扬、不屈的个性,还深深影响了他的写作,让他敢于走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和道路。

作家乔叶清晰地记得田中禾对她的鼓励和宽容,让她觉得亲切温暖。在她心中,老了之后最理想的样子,就是田中禾老师的这个样子:那么明亮,那么慈爱,那么智慧,那么有活力。即使是到了这个年龄,他还在积极思考,还在努力创作,精神那么饱满和充实,爱美,爱艺术,爱人,爱生活,爱世界。

评论家李静宜说,想到田中禾老师,脑海中所闪出的两个关键词是:骄傲和优雅。一如《十七岁》中,母亲对他的评价:“骄傲!你这个骄傲的东西!”无论在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中,作家依然葆有内心的自尊自爱,以美丽的梦和幻想,持有斯文而儒雅的生活姿态。

让评论家刘海燕记忆深刻的是田中禾老师反复给她推荐的显克维奇的《灯塔看守》一书,还有在鸡公山上,璀璨的星空下,伴着夜晚的林涛和风声,田老师对她的提醒:每年,你要带孩子来山上,来自然中住一段时间。这让她想到《金蔷薇》作者帕乌斯托夫斯基说过的话:“如果每一个心灵中都有一根暗藏着的弦,那么它一定会响应美的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召唤。”而田中禾一生面对的都是他心中的文学的召唤,一生都在写作的理想中写作。

他一直微笑着聆听每一个人的发言,等他开口时,他又一次说道,作家是人世间最幸福的职业。他希望自己做一个非常有滋有味的人,也希望和朋友们一起开一个快乐的、有滋有味的会,他说,这是他唯一的期待。

23日晚上,和朋友聚餐,他说到高兴处,忍不住唱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继而又唱起豫剧选段。他是那样的兴高采烈,眉眼中都洋溢着幸福感。

或许作家田中禾真的把人生看作了一件艺术品。他如树上的叶子,尽情舞蹈,享受每寸时光。他在《花儿与少年》一书中这样写道:我在人世有多么丰富的收获呀!无数让人可以一遍遍回忆、咀嚼的美好细节。走过人生,当一切都在虚空中弥散时,留下的是如宇宙那样永远活跃、生生不息的情怀。那是我的真正财富。

因为这份情怀,即使岁月流逝,他仍是那个幻想一枝金灿灿的鲜花的少年。那浴着爽朗的阳光的春天,永远定格在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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