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东柱:这个年轻人,像金字塔一样悲怆

 2021-08-31    admin  

1910年8月29日,日本和大韩帝国签订的《日韩合并条约》生效,朝鲜半岛正式沦为日本殖民地。日本在半岛施行高压统治,将日语定为“国语”,试图消灭朝鲜文化,在这一历史情景下,为数不少的朝鲜人流亡国外,诗人尹东柱的家庭就在这场必然带来饥饿与伤痛的流亡中迁到吉林延边。

尹东柱:这个年轻人,像金字塔一样悲怆

尹东柱(???,1917—1945)

尹东柱的生活简单得几乎不用描述,因为他死时还这样年轻,还是个孩子。他没有获得过爱情,更没有品尝过衰老(衰老有时也是种幸福啊),在短暂的一生中,只有死亡让他的生活散发出奇异的光芒,黑色的,又模糊不清得像个谜。据说,被监禁在福冈刑务所时,尹东柱曾被用来做活体实验,但被注入他身体的液体是什么再也无从考证……

一个青年的死亡是时代对青春的亵渎。而可想即知,这样的青春之消逝在那个时代又是多么稀松平常。在某种意义上,尹东柱的诗就是一个青年迷惘情愫的延伸,又被严酷的时代抹去了本应多样的色彩。尽管不乏对“星星”和“向日葵”的赞美,但诗集更多时候还是被凄冷的孤独与悲伤笼罩,故乡的不可得和流浪的宿命也在这悲伤中角力、拉紧,产生一股悲怆之情:

跟着寂静的世纪的月亮

想去那似乎已知却又未知的地方

突然跳起

甩开被子

在无边的旷野上

独自徘徊的人啊

内心该有多么孤独

啊——这个年轻人

像金字塔一样悲怆

(《悲哀》)

尹东柱的诗简单得像他的人生,是用澄澈纯真的眼睛直视大千世界后的产物,呈现的方式也没有曲折的技巧,就这样把世界铺开,把心的最深处也为你翻出、铺开,让心和世界如其所是地展露在你眼前。这种写作不用知识的协助,不用思想的催化,当一个人想要坦白如孩子时,唯一需要的是对自我真实心灵的绝对信任,对善与爱的真切渴望。尽管“善”与“爱”已经沦为所谓陈词滥调,但当我们在文字背后亲自发现善良、柔弱的一枚灵魂时,依然会被瞬间触动,因为我们对这样的灵魂过于熟悉,又过于陌生。

直到死亡那一刻

让我仰望天空

心中没有丝毫愧疚

树叶上轻轻拂过的风

也使我心痛

我是要以赞美星星的心

去爱正在死去的一切

去走指定给我的道路

今夜 风依然掠过星星

(《序诗》)

采写|张进

尹东柱:这个年轻人,像金字塔一样悲怆

《数星星的夜:尹东柱的诗》,作者:尹东柱,译者:全勇先 全明兰,版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21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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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朴素的语言写诗,是最高级的地方

新京报:在从母亲的朗读中听到尹东柱的诗歌时,你“感到非常震撼”,其震撼你的地方在哪里?

全勇先:在他那个时代,好多诗人大多还是陷在传统的创作模式里,写些离别、思乡、男女相思等比较浅显、小情小调的东西。但是尹东柱的诗完全不一样。他的诗展示出语言的质朴,深远的意境,简洁明了。他的诗全是日常的,朴素无华的言语,没有特别晦涩的意象,或者现代诗歌里那种看起来特别高深的东西。他(用的)都是最朴素的语言,这是他最高级、也最打动人心的地方。他的诗有一种直入人心的力量。尹东柱肯定是受了西方诗歌的影响。

新京报:比如有哪些?

全勇先:像是里尔克、纪德,还有他诗里提到过的弗朗西斯·雅姆。尹东柱掌握五种语言,法语、英语、日语、汉语和朝鲜语。他是一个语言天才,他借鉴了西方(诗歌)的表达方式,又能把这种表达方式和朝鲜语独特的魅力结合起来。

我对朝鲜语虽然一知半解,但也能听懂好多,阅读上虽然有障碍,可是对它的语感、节奏、情绪和韵味是能把握的。它在我这里是生动的,鲜活的,有温度的。是我小时候,和一生都没学会汉语的奶奶和姥姥沟通和交流的工具。我听着它长大,虽然说不好,掌握的单词很有限,可是它也是童年中伴我成长的语言,也可以说是和汉语一样是我共同的母语。我四五岁的时候被寄养在朝鲜屯的姥姥家,大家说的都是朝鲜语。我是可以用朝鲜语思维的,虽然到现在依然也是几岁孩子的水平,但是这个语言的神韵和微妙我是可以感受的。这个和靠死记硬背掌握的语言是完全不同的。我姐姐阅读上没有问题,连朝文版的《圣经》她都能读懂。所以我们俩合作是很有趣的,我先让她用朝鲜语给我读一遍,用微信发过来。她再把翻译过来的书面汉语传给我。我听完了,看完了,再和她探讨如何用更精准、更诗意的汉语来描述它。我再把这两项(语调气质和字面意思)勾连起来,形成现在的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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