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3 admin
日常的简单问候往往隐含着人与人之间的牵挂和期盼。「别来无恙」是《艺术商业》策划的线上栏目,我们会持续同文化与商业领域的重要嘉宾展开对话。
如何感知当下的生活?如何在变动中赢得挑战?相信这是每一个身处危机中的人都无法回避的命题。
本期我们邀请到的是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著名诗人、哲学家琼安·马奈尔· 欧玛尔。借着他的眼,我们从一位智者的角度重新看待了这个世界。
琼安·马奈尔· 欧玛尔
Joan Manuel Homar
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著名诗人、哲学家
《艺术商业》的读者朋友们,你们好。我是琼安·马奈尔,很高兴能有机会接受采访,向大家介绍自己。我希望大家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能够平安健康,一切顺利。
琼安·马奈尔·欧玛尔 ( Joan Manuel Homar ) 是一位沉默多思并且善良包容的智者,很多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那双如鹰般尖利的双眼,以及受了自然的眷顾、为了遮挡锐利眸子的浓密的长睫毛,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必定是俘虏一众女人的南欧猎手。
他是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著名的诗人、哲学家。“琼安”这个名字,每年的6月24日在西班牙都会有同名天主节日的圣使 ( Sant ) 庆祝,同日也是享誉欧洲的烟火节。这一天将冬夏两季平分。不知他的诗歌是否也源取这个日期的象征性意义,总是在冬天清冷的回忆和夏日炎热的狂喜之间徘徊摇摆。
马奈尔一生的职业都与诗歌和加泰鲁尼亚语言学联系在一起。他在巴塞罗那大学的文学系任教超过30年,目前已经退休,为名誉教授。他近期的著名诗集有《我不曾去过黑暗的地方On mai no fosqueja(2012)》, 《缓慢的回眸La Lentitud de la Mirada ( 2017 )》(获Joan Alcover奖)等。
今年四月,他出版了新书《皮肤的记忆 La Pell Recorda (2020)》,由于新冠病毒在西班牙爆发,他将版税捐出,人们可以在书店免费领取阅读。
西班牙作为新冠病毒主要的蔓延国家之一,不论在经济或者是文化艺术方面,可以说都遭受了重创。虽然目前已经逐步解禁,但西班牙不同的调研显示,与文化相关的产业将面临巨大的损失,几乎30%的私人机构不得不面临关闭的窘境,就连这里重要的足球运动和所有体育赛事都将推迟到2021年。
疫情的情况和反应是双重的。之前和一些艺术文化从业的朋友们交换了想法和思考,这些想法里有积极的和消极的方面。当要反思“封锁”这个现象的哲学影响时,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经历了一种深刻的反省和变革。例如如何去适应和接受新环境,什么是新的创造和探索的方式,我们对生态意识的增强,对时间和空间的重新理解,以及如何珍惜你在乎的人。
马奈尔的这篇采访便是以此为初衷的。虽然他在非西语世界中并未被大众广泛熟知,但是我们借着他的眼,从一位西班牙智者、诗人和哲学家的角度重新看待了这个世界。
AB=《艺术商业》
JM=琼安·马奈尔·欧玛尔
AB:疫情蔓延的这两三个月,您都在做些什么?用什么方法来调节生活的节奏和心态?
JM:注意在家中锻炼和节制饮食,其实我的生活和隔离之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无法与家人和朋友相聚。我在家会读写很多东西,继续创作自己的诗集,也会写一些批评文章。同时还与一位好朋友兼大学的同事分享读物,只是不像以前那样面对面,而是通过视频。
我的作息是非常规律的,我一直持续这样的生活方式。在面对无法维持家庭和社会关系以及无法散步的情况下,我的日常工作对我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激励。拥有这些我认为是真正的特权,我感到非常幸运。
AB: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或者说是什么让您决定写作的?
JM:我小时候困于情感的表达,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之后,我逐渐体会了华兹华斯( Wordsworth ) 曾说过的那句话:“诗歌是宁静中的记忆和情感,它是自身的识知与现实的距离。”我之所以写诗,是因为这种体裁的文学可以最大程度地集中精力,是你精炼的语言,将它调动到最大程度,从而获得精致的表现力。
到目前为止,我仍觉得个人的写作不能与文学价值直接关联。文学价值更多与再现经验的复杂性和独立的表述形式(即非定性的表达形式化)有关。如果实现了这一目标,读者就可以识得这种体验的普遍价值,并欣赏它所表达的丰富性和独特性。
在某些情况下,读者也可以从认知转向知识,因为他/她学会了以崭新的眼光看待现实,这是他/她在阅读之前所没有的。这种眼光充实了读者对于现世的理解,最重要的是对自身的认同与和解。
显然,为了写出一篇有价值的东西,除了具备才华之外,有必要接受希腊语称为 “tekhné”的训练。这项准备工作涉及大量的写作,最重要的是,要积累大量的阅读知识,并且了解我们的诗歌传统。这里的阅读我觉得是深入的阅读、思考、分析、文学种类与作者的比较。
AB:您创作的灵感是什么?是一个词,一种感觉,还是一件事……?
JM:诗歌的触发因素对我来说通常是个谜。它可能是一种周边风景产生的视觉效果,也可能是走在街上时观察到的人与人说话时打的手势,还可能是成语或者短语在大脑中的冲动。你不太清楚它是如何产生的,它可能是记忆的某种可塑部分,像是伴随着某种体验的强烈香气,或是倾听音乐时的浓郁情感……
AB:您的工作在多大程度上与您的个人历史和经历相关?
JM:尽管作品总是与个人经历联系在一起,但诗歌的抒情主题决不应该与自我传记相混淆,尽管它们可能会重合。因为诗歌的确可以源于个人经历,但是它也可以源于任何一种虚构的体验。不论在哪种情况下,它始终都可以通过文学的阐述来加以修整和调节。
在我看来,我写作诗歌的唯一动机是:它降临于世,我用手执笔记录、探索和表达。
AB:我想请教您对于新冠病毒感染后的世界的个人和哲学思考。
JM:我觉得自己无法作出大爆发后的预测。我不知道社会和政治上的变化是好是坏,但我想无论如何,这些变化不会是世界迄今为止的第一次变化。人们的生活状况不会轻易改变,我相信在这场危机后,世界的情况不会积极好转,也不会过于恶化,但不会与之前相同。
不可否认的是,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和科学的学习已经普遍,只能但愿这些知识的习得能产生合乎逻辑的积极后果,避免历史再次的重蹈覆辙。但是人类的经验却显示他们在不断地重复过去。
AB:您认为这是否会影响世界文化和教育界的现状?
JM:今年的4月29日,我在西班牙《国家报 (El National)》上发表了这首诗,我想或许能够回答你的问题。
《选战风云》
在基督前面的第四十四位,
当三月的浪潮逼近时,
一个黑暗的预兆侵袭了卡尔普尼亚,
在凯撒附近的人感觉到了危险。
她多次警告他,但无济于事。
在参议院,凯撒在等待这属于他的命运:他对邪恶一无所知。
该来的一定会来。
他的脸因为焚烧而变黑,
凶猛的匕首如雨点般下落。
没有人表现出同情心,
庞贝废墟石化的嘴唇,
露出嘲讽而严厉的微笑。
他的脸击落在大理石上,
凯撒快要死了,他终于要走了。
人民的英雄,
在三月中过着什么样的令人恐惧的生活。
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没有得到神谕的警告,
那即将发生的恶?
危险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对我们施以援手。
三月中的伊杜族人没有匕首,
但却不得不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保持沉默。
这凯撒时代气息令人窒息。
三月那死亡的皮肤中包裹着一个悖论:
世界越致命,它就会变得越美丽。
AB:阿多诺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您对此怎么看?您觉得诗歌在社会危机时期的价值是什么?
JM:阿多诺的这句话是由其历史和哲学背景来解释的。但是,我认为停止写作诗歌或者创作艺术将是野蛮主义的胜利。阿多诺指出的这句话道德上解释得通,可我不相信艺术需要遵循某种规范或者规定。
总体而言,艺术,尤其是诗歌,并不是对世界的再现,而是人对于世界经验的再现。这会带来审美体验,这就是诗歌的本质。除此之外,诗歌也可以具有其他的附加价值,例如在面对个人或者集体问题时的情感帮助。但我们发现或者找到的这种安慰并不是诗歌的主要价值,而是围绕它的一系列价值的一小部分。
我认为诗歌的本质并不是要去改变什么,或许某些情况下诗歌可以起到促进的作用。
AB:现代文明具有巨大的不确定性,您觉得身处其中的人,应该怎样去面对这种不确定性?
JM:我最近读了琼·卡莱恩·梅里奇 ( Joan Carles Mèlich ) 教授的一篇文章,他提倡基于“不确定性的智慧”进行教育。的确,我们需要一种教育来教导人们,如何去面对这飞速变化和充满不确定性的复杂的当代社会。
我们所有人都对变化的可能性感到不安,常常视变化为威胁,而不是视其为机遇。对待一件事的观点的改变可能是应对这种不确定性的方法之一。
采访、文:黄梅 《艺术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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