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湿度》可有可无txt

 2021-09-03    admin  

青的山

——悼念诗人陈清山

吴国恩

州文代会期间,我接到一个电话,来电人是我的表哥。他说,花垣县有一位去世了的年轻诗人,他哥哥整理了他的诗文集,准备出版,请我给写一个序,愿意略付薄酬,问我要多少润笔。我向来不敢给别人写序题跋,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是写了几部速朽的小说,拍了几部粗制滥造的电视连续剧,名不副实,于诗则完全是门外汉,给别人写序恐非但不能给作者增光,反而有辱斯文。正要婉拒时,表哥说,那位年轻诗人叫陈清山。我愣了一下,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忧郁的、怯生生然而又骄傲的脸来,我说,我写,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和陈清山是认识的。诗人梁书正从打工返乡回到花垣,组织了一个小型的诗歌沙龙,其中便有陈清山。我不懂诗,也不怎么写诗,也被拉进群里。诗歌群很热闹,大家每每把自己的诗作发到群里,相互欣赏相互评论,当然也相互争吵。发诗最多的,就是清山。再后来,诗人们聚会喝酒,总是叫我去,我也乐意去凑凑热闹,于是就认识了陈清山。

清山是忧郁的,我很少见过他开怀大笑。我们是一群狂放的人,有时大家喝疯了,便会唱歌,唱苗歌、山歌,也唱流行歌曲,还说笑话,相互打趣,笑声能把屋顶都掀开。他也笑,然而笑声也是忧郁的。这种忧郁的气质,毫无例外地体现在他的诗里,几乎他所有的诗,都透出一种或浓或淡的忧伤。

相处时间久了,清山经常在微信里和我聊,聊他的家庭,他的过去,他的理想,他的憧憬。他的父亲是一位老师,在上世纪那段特殊的历史中受到牵连,被迫回农村务农,作为子女,清山和他的兄弟姐妹也受尽了歧视。清山曾经在吉首大学读书,师从彭志明,其小说还得到过彭志明老师的指导,最后却没能如愿地参加工作。他有一双儿女,那是他最乐意和我谈到的,他以他们为骄傲。2018年秋,女儿考上了大学,他要我给女儿写一幅字:“砥砺奋进”。那时,我刚刚练字一年有余,在米字格上写还像模像样,一铺开宣纸就胆怯。我写了,写了大约有十多幅,但最终也没敢拿出来给他。有几个月的时间,我被这个差事所折磨,终于写了一幅稍微满意的,拍照片传给他。他很高兴,说了很多谢谢。我说等我从长沙回来,就一并带回来给他。

然而,这幅字再也没有能给到清山的手里。那天我还在他的朋友圈看到他和诗友们聚会的照片,一个多小时后又看到他骑车经过花垣县道二乡时去买矿泉水的微信,我还在朋友圈后面告诉他要注意安全。然而,那成了我们最后的交流,大约过了不到两个小时,一个文友电话我,说陈清山去世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他的生命。我当时愣住了,眼眶湿润了。

我和清山认识不久,见面无多,我见到过许多死亡,遇到过许多永别。但让我眼眶湿润的,那两年却有两次,一次是我们文联副主席石顺彪的去世,还有一次就是清山的离去。那个晚上,我的心情非常沉郁,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一个生命的突然离去,让我自以为历尽世事、本已达观。那晚,我的心陷入迷茫,陷入悲痛,也陷入沉思……

清山很快就被埋葬了,我烧掉了那一幅没有送出去的字,打电话给朋友,要他们代我吊唁时烧一点纸钱,路太远,我回不来。我一直没有删除清山的微信和电话——我手机里,至今有许多我没有删除的亡人的电话,比如张心平老师,比如龚湘海老师,比如我那位石顺彪副主席……这些年来,失去太多的朋友,离别了太多的人,我都没有删除他们的电话和微信、QQ,宛如他们还在身边。死亡能做到一切,但做不到不让我们怀念!

清山又是自卑的,这种自卑的气质,如同我。命运给予我们多得数不过来的挫折,顺手摘去我们尊严的桂冠。然而,清山又是骄傲的,这一点也如同我,命运可以摘去我们的尊严,却摘不掉我们的骄傲!在写这篇“序”的时候,我内心平静,对生命,对死亡,对于一切,都多了一份思考。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是生命的另一种表达。当年我写电视剧《独立纵队》剧本时,写过一句台词,女一号问男一号:“人为什么会死?”男一号深思许久,回答说:“死亡,让生命更可宝贵。”是的,唯有死亡,才能让我们懂得更加珍惜生命,更加珍视生命中的情与爱,悲与欢,苦与乐;更加珍视生命的价值;更加努力不辜负生命的意义。一个努力生活过的灿烂生命,死亡只是一道辉耀着他的光辉。

清山诗集的出版,于他的亲人是一种慰藉。于我们活着的人,却是一种鞭策。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活着的时间长短,甚至也不在于做出了多少功业。生命的意义,在于生命本身,在于活着时对精神世界的孜孜以求,在于死去后的活着的人缠绵不绝的追忆。

清山不死,只是回归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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