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湿度》可有可无txt

 2021-09-04    admin  

海男,女,当代著名作家,中国女性先锋作家代表人之一。曾获1996年刘丽安诗歌奖、中国新时期十大女诗人殊荣奖、2005年《诗歌报》年度诗人奖、2008年《诗歌月刊》实力派诗人奖、2009年荣获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2014年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海男的跨文本写作《男人传》《女人传》《身体传》《爱情传》等;长篇小说代表作《花纹》《夜生活》《马帮城》《私生活》;散文集《空中花园》《屏风中的声音》《我的魔法之旅》《请男人干杯》等;诗歌集《唇色》《虚构的玫瑰》《是什么在背后》等。现为云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忧伤的黑麋鹿

昨夜,在躺下的黑屋中

一群来自旷野山冈之上的黑麋鹿

忧伤的奔跑声惊醒了我

它们没有锁链,没有祷词飞扬

忧伤的黑麋鹿来自滇西的山冈

来自一个人最辽阔的内心

他的生活已被我长久地凝视过

在那么长的距离里,远隔着澜沧江的大峡谷

中途还有雨雪的阻隔,还有白鹭华美而优雅的

飞翔声隔离我们的视线

当忧伤的黑麋鹿狂野中奔来时

在躺下的黑屋中,我像一个黑奴般期待着什么

我将像一个黑奴般期待着

辽阔的大地以及赐给我无限生命的时间

2008年1月29日

我的心脏四周密布着线路

我的心脏周围有密集的印迹,它们通过

向上眺望中的那只黑麋鹿,够到了我下颚中的弯曲

善变的星期五已经过去。血,不会比过去更幽暗

麦秸堆集得更高,我就会在柔软中陷下去

陷下去。下到最底部时,一棵栗子闪开了

我要眺望到你的衣领,你领地上独有的天下

你将那枚坚硬的栗子弹出,你结束了一段旅途

是的。从大旱的麦田里走出来,我要你

给我弹段钢琴曲,我想在琴曲中遇上雨季

或者遇上乡间的孩子。我想用这些发自内心的印迹

使我的心脏拥有足够的证据,像铁轨延伸出锈色,

也可以延伸出桔色和肉桂的味道

噢,大米来之不易。我心脏周围绵延的水墨色

来之不易。对你的爱来之不易。土豆的精神来之不易

忘却与永恒来之不易。从我心脏外绵延出去的道路来之不易

仰望星空时的心境来之不易。美来之不易

起风了

起风了,我们翻了个身,梦就醒来了 请不要仅仅去送走死者,当死者的骨血在尘埃下 变成灰以后。活在想象中的众灵 仿佛以从未有过的力量,从晒在竹篱笆中的种粒中 看见了自己的再生地。请不要以为过去的殖民地 拓展出了文明的根须,起风了 风声足可以消耗尽桅杆、风帆以及一艘古船的航程 起风了,不要以为你的年轻才可以抵达神秘的港湾 你看见过弯下腰的一个劳动者吗 看上去,他们似乎已经太老太老了 因为口腔中的牙齿掉光了,因为血肉中的精血快干枯了 而他们弯腰的姿势,足可以赶得上一个婴儿的诞生 足可以让原野上纵横的兽灵们回过头来 起风了,面颊上的一层层皱褶突然变舒展了 暴力下的书籍,揭开了幼芽似的青绿色 河水的咆哮声变得温情脉脉,灰蒙色的冬天 将迎来春光。起风了,不要责斥你的舌头 不要任凭你的悲伤,将一棵树的成长宣判为死刑 起风了,从回忆中搜寻的一条路两边 将出现客栈、聚散地、梦中人的袍衣 起风了,我们终于死去又活过来了 那些布口袋中的琥珀色的玉米粒 那些为了生而颤抖、筋疲力尽的肉体 那些密集的教育,被巨烟熏痛过的良知 那些喘不过气来的窒息,为了死亡的必然投掷的火焰 那些永远从泥土中冒出来的幼芽 那些从阴郁中抵达的归程,还有家具上的一层灰 半山腰的青涩中,突然出现的一个村姑 起风了,当脆弱者的脊背终于朝上开始挺立 我又开始萌生出了一句分行诗句 请不要弱化了你眼眶的荒野,当它们在风声中 突然开始了旅行,就像天空上的云变幻出了雷霆 就像庭院中的四方桌迎来了酒宴 就像地毯般经纬分明中编织出的一场旅行 起风了,就像你意识到了自己的虚伪 草木意识到了它们的分娩期。起风了 瓜棚中的一张木床,藤条密集中穿梭而过的精灵 还有你我越来越卑微的品性。起风了 终于,起风了,再翻一个身,你窗外将是满园桃花

我说不出为什么要爱上你们隐藏的另一面

我说不出为什么要爱上你们隐藏的另一面 一只兀鹫紧贴着梅里雪山下的澜沧江水面在飞翔 在黑的水波中有蓝色,像雪一样的冰蓝色 但转眼就消失了。我低下头,仿佛想在黑的波浪上 遇到碎银似的蓝,这样我转眼就会忘记 那件晒在阳台上的衣服上无法洗干净的血迹 我说不出为什么要爱上你们隐藏的另一面 米轨上的小火车来了后就抛锚了近百年的时间 我站在机车前面,我想着碧色寨的夜晚 那个拎着箱子从火车厢里走下来的 穿着长衫的中国男人 我的手触摸着火车机头上的锈迹 那么多那么多的蝴蝶飞来了,使黯淡的枕木铁轨 仿佛刹那间充满了絮语。我趁此屈膝搜寻着证据 历史总是会谢幕的,少女总是会变成老太太的 我说不出为什么要爱上你们隐藏的另一面 在澜沧江西岸的旷野里,一个人死了 一个妇女因为生孩子流了太多血后死亡了 在埋葬妇女的人群中我看见了唱着哀歌的祭司 我看见了怀抱乐器的老人头上白花花的霜雪 我还看见掘开的泥土外一大片蓝色鸢尾花正在绽放 我说不出为什么要爱上你们隐藏的另一面 狂风撕裂了那道峡谷的岩石上独自挺立的一棵云杉 它的枝杆已从树躯上慢慢分裂而倾斜 一群山羊在一个有阳光的下午来到了岩石上 群羊们相互簇拥是在相互礼赞着身体上的阳光 我说不出为什么要爱上你们隐藏的另一面 当我在面对黑暗时,仿佛总有一面墙壁下 伫立着一位先知,我可以恍惚中看见深渊中 长出的向日葵,也可以看见天堂中的一面镜子 我说不出为什么要爱上你们隐藏的另一面 岩石、面颊、书籍扑面与我相遇时的悲喜之间 为什么会隐藏着那么多的那么多的秘密 那些蚁洞般的小世界是否有我失去的一个黑夜

观蚁记

观一群黑褐色的蚁群,证明你在荒野 当然,城市也有蚁群 它们来历不明中占据了窗台 忧郁是莫名的,蚁群也是莫名而来的 家里窗台上的蚁群,每到夏季就会出现 冬天则消失得无影无踪。冬天蚁群们去哪里了 就像一个人去旅行了。夏天气热刚上升 它们又沿着窗台爬过来了,我曾担心 蚁群们会爬到书架上将书籍撕啃 慢慢的使一本本书变成纸渣。但多少年过去了 没有一本书遭遇过蚁群的浩劫 我曽举起圆桶的杀虫剂,只要用手一扣 白色的喷沬下面就会死去一片蚁群 然而,生命啊生命,大悲咒啊大悲咒 我无法亲手扼杀那些比人体更弱小的生命 久而久之,每年夏季窗台上的蚁群们 总要来与我赴约。它们在窗台上晒太阳 我偶尔会将一块糖果放在窗台让它们欢快的吮吸 旷野上的蚁群比城市的蚁群要更强壮 因为它们每天在大地上训练着自己的体能 除此外,大地赐予它们的食物要丰富 我曾仔细地观察过一群个头很大的黑蚁 正在一棵黑栗树上吮吸着从树体中流出来的液体 那乳白色的液体应该是甜的 甜品对于所有的蚁族们 都是上好的饮品 虽然我看不见蚁的牙齿或舌头 转眼间,它们竟然将一棵树上 白色的液体吮吸得干干净净 我曾看见过一群饥饿的黑蚁们奔向了 苹果树下一只垂落下的熟透了的苹果 只要吃过苹果的人都知道苹果的那种甜 那不可名状的甜,可以战胜刹那间的厌倦 削苹果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欢喜了 将苹果切成小块送到嘴里咀嚼 我相信每一个用牙齿咀嚼过苹果的人 都感受到一只红色的苹果 或者是一只绿苹果的甜味 咀嚼时的安宁,使一个人缓解了抑郁症 当那群黑蚁扑向苹果树下的红苹果时 我蹲下去看见了苹果坠落下后的一个裂口 黑蚁们恰好可以从裂口开始吮吸苹果的肉身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黑蚁在瓦解那只苹果 渐渐的,我只看见了黑压压的蚁群 我只看见了黑压压的蚁群 在雷雨前夕离开了苹果园 而那只红苹果早就啃噬得不见踪影了 蚁群们有了力量,便开始朝前移动着身体 在旷野上,天空变暗了 几滴雨下来了,一片雨下来了 倾盆暴雨下来了 我再也看不见那群黑压压的蚁群 我再也无法猜测苹果树下的黑蚁们的生死之谜

澜沧江西岸的那座寺庙

澜沧江西岸的那座寺庙 我不知道何日再与你相遇 围墙上长着枯草,春天到枯草就会变绿的 这不是神话,而是轮回 从一座寺庙的围墙中变黄的 枯草中就可以看见轮回 我知道多数人都不相信轮回 但我相信一场春风呼啸过来 风就会将枯草的 长眠间唤醒,枯草就会一点点变绿 我往寺庙里走去,几个僧侣正在院子里说话 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可以听见诵经声 那些从暮鼓晨钟中荡来的泉水啊 足可以让我的咽炎变得清凉,之后 我再不会为一个语词患上漫长的抑郁症 我再不会为沦入泥沼中的一个人而伤心 澜沧江西岸的那座寺庙外是茫茫的丛林, 是一条被羊群和牧羊人走出来的小路 我不知道要到何日才会与你再次相遇 我看见了寺庙里的佛陀和菩萨 时间过去了,从我身后消失了 或者从我前面过去了 我再也不需要追索伟大的时间 我再也不需要去追回过去的和此在的时间 我再也不需要度过此岸和彼岸 我再也不需要想起一朵花的绽放一个人的名字 澜沧江西岸的那座寺庙离我很遥远 我不知道要何日才能与你相遇 我刚洗了一个澡,又读了几页书上的文字 寒凉的夜晚,我又升起了一小束灯烛 今晚,口没有饥渇,心没有色空,魂灵没有游荡 我想起了寺庙围墙上的枯草变绿了的场景 我听见了院子里的僧侶们在说话实际上是在诵经 我看见了寺庙里佛陀菩萨们的眼腈都在看着我

蘑菇,当那么多的蘑菇出世以后

蘑菇,当那么多的蘑菇出世以后 山下的村民在鸡鸣之后出发了 尤其是一场大雨以后 传说中的蘑菇会从山坡森林中的泥土中探出头来 传说中的蘑菇都是有家族繁衍地的 它们都会固守自己的位置生长 夏天,是蘑菇们疯狂出世的时间 蘑菇喜欢雨水,惟有纵横交错的雨水 将隐姓埋名了几个季节的身形唤醒 当不舍昼夜的雨水从天上下来时 蘑菇们开始醒来了。采撷野生蘑菇的村民们 知道哪一棵树下有野生的蘑茹 蘑菇有很多家族,它们是依据自己的俗性 来划分并占领原生地的。每一家族的蘑菇们 是从天上的风雨中盘桓而来的。蘑菇们的远祖 跟随风雨中的长旅来到了一座山坡森林地带后 就开始寄生在一棵树下一片潮湿的竹林旁边 当夏天的第一场雷电带来了暴雨 蘑菇们就在泥土下开始复苏身体上的原始之力 直到它们用头顶着泥土而上跃起了蘑菇骨朵 那些像花儿一样诱人的骨朵啊 那些已从山下村庄出发的采撷者们啊 已开始在用脚大步的丈量着山坡树林里的距离 奔赴一座山坡林地的距离中,相隔着海拨或天气 相隔着人与自然界的魔性关系 相隔着一丛丛野生蘑菇与味蕾的关系 相隔着蔓生在山坡林带上出世的鬼影般的关系 因为,要从那么多妖野的蘑菇丛中寻找到可食的 可以穿过山坡林带的领地,奔赴小城镇大都市的 蘑菇,意味着要通过经验或常识 在一丛丛妖野的蘑菇中采撷到可食用的蘑菇 野生蘑菇首先是它的体香,再就是它体内罕见的元素 可以让饱受时间苦役所摧毁的俗世者们 获得味蕾的满足。因而,采撷野生蘑菇 变成了一种艺术或商业化的行为 如果当你跟随一个从山下进入了野生蘑菇生长地的 采撷者的影子,你就会抑制住穿越距离而来的气喘吁吁 你就会像神秘的采撷者一样躬身穿过潮湿的林地 穿过鬼神们出入过的小路,你就会躬身掠开树枝 奔向一片妖娆万千的仙境,在树荫下已经成形的 野生蘑菇们已呈现在眼前,在这刹那间 你必须向采撷者一样屈膝而地,伸出双手 去采撷那些有巨毒但可以食用的蘑菇 传说告诉我们说,品尝充满了巨毒的蘑菇 更能取悦你的味蕾。蘑菇,当那么多山坡林带的 蘑菇出世以后,我们要耐心等待 因为村里的采撷者正等待着春夏之交的第一场雷雨

屋檐下的众生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剥着葵花籽粒

屋檐下的众生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剥着葵花籽粒 这场景使我们的心绪黯然是否会转移 我看见了窗棂上古人雕出的一只蝙蝠已战胜了 轮回中的好几番邪恶,还看见了窗棂上古人雕出的 一朵朵梅花在轮回中又迎来了绽放 还看见了窗棂上古人雕出的燕子正在待飞 四合院就是众生们所驰骋以后栖居的家园 多安静啊,几世纪前的一只蝙蝠仍在窗棂上驱除恶魔 多安静啊,几世纪前的一朵朵梅花仍弥漫着暗香 多安静啊,几世纪前的一只只燕子仍在等待着飞行 屋檐下的众生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剥着葵花籽粒 我们的黯然心绪正在葵花籽粒剥离而下时悄然转移 它将转移到何处去?抬起头来,那只窗棂上的黑蝙蝠 张开巨大的翅膀了吗?想知道它会用翅膀 载我们去哪里吗?一阵暗香从梅花的绽放中沁入了心脾 想知道那朵朵梅花是从哪一年的寒冬腊月初放的吗 而那只燕子,啊,那只比我们的肉体轻盈自由的燕子 它仰起了头,看见了比屋檐更高的天宇 想知道那只燕子是轮回了多少朝代的燕子吗 屋檐下的众生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剥着葵花籽粒 你们想知道明年的向日葵开花的时间吗 想知道我们坐在四合院晒着太阳剥着葵花籽的心绪吗

神告诉我说,拍击翅膀的鸟是来引领我的

携带着身体中的原罪又开始了朝圣之路 出家门后就跟着一只鸟飞行的方向往前走 神告诉我说,抬头遇见一只鸟拍动翅膀在盘旋 是因为你的心已空荡荡,那只鸟是为你引路的 我的心又为什么空荡荡?这是一个面对玻璃的问题 当人站在玻璃面前时,总是告诉自己别碰倒玻璃 你未碰倒了透明的玻璃 ,已看见了满地尖锐的碎片 原罪在身体中呻吟,就像看见了墙壁下的玻璃 原罪在身体中窒息着,就像看见了玻璃变成的碎片 一只鸟拍翅飞到了我头顶,我相信神的启示 它是来引领我的。是的,我一遍遍的告诉了自己 拍击翅膀的鸟是来引领我的。循着天空中的翅翼声 神又告诉我说,声音是有有灵性的 翅翼因拍击而发出声音,它的灵性是什么样的 想象使我变得缥缈,仿佛生命已不存在 生命如幻变为一棵向日葵,你该如何去看见自己 当金色的向日葵花面朝太阳时,你去了哪里 神告诉我说,拍击翅膀的鸟是来引领我的 倘若我的生命在一大片缥缈中化成了一片雾水 那么天空之上的那双翅膀该怎样使我从雾水蜕变为人

海拨九百米之下是热带

海拨九百米之下是热带。先看一条河谷的热 它是元江、河口、嘎洒、孟定、景洪的热 热量从河谷的卵石从上升腾。那些赤祼祼的热 袒露无余的热。热度,是从太阳那里来的 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海拨就很近 在九百米以下的海拨的荆棘中 生长着大量的奇异之果 伸手往茂盛的荆棘中摘到一颗颗豌豆大的红果 这时候,你会舍不得将它们放在嘴里 面对硕果,大地上可食之物,嘴一张开 仿佛奇迹就消失了。钻进充满热度的荆棘丛中 摘到一些更小的像米粒大的异果时 手中的黄红绿异果,显得并不真实 它们仿佛是画出来的,或者是妖变而出的 不真实的东西太多太多,比如一个男人女人的诺言 无论从哪里的背景下发出,都不是真实的声音 诺言是需要验证的,就像荆棘鸟从眼前飞掠而过 手中的异果也是需要验证的,品尝是合理的 验证术。因此,我们面对荆棘将异果抛进了嘴里 牙齿是用来咀嚼的,就像水是用来滋泽咽喉的 花是用来绽放的,舌苔是用来幻变味道的 声音是用来酿制灵息的,荆棘是用来抵御妖邪的 海拨九百米之下是热带,昨眼间 一只青涩的果实变红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 变成了身体丰腴的妇女。地热下的太阳 可以使每一个角落都有熔金式的磁力 哪怕是一个亡灵人,在这磁力下面 也会在黑暗中迅速的变成灰,再投胎于万物的宫腔 海拨九百米之下的热带,青春很短暂 一个年仅18岁的少女,很快就像果实一样成熟了 因而,海拨九百米以下的村庄屋宇 每天都有举行婚礼的新郎新娘 树木们仿佛都沉迷于情爱生活 在热浪滚滚中你来不及忧愁就已经看见了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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