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臣服霍莽蓝晚

 2021-09-04    admin  

诗人简介:缎轻轻,原名王风,1983年生,安徽桐城人,从事IT工作。于《诗歌月刊》《诗选刊》《汉诗》《扬子江诗刊》《青春》等杂志发表诗歌作品百余篇。出版诗集《一人分饰两角》《心如猎犬》。现居上海。

▍在生命的镜像中

我有许多喜悦的日子在生命的镜像中

镜花啊水月,我是那只捞圆月的猴子

湖面的完整不容

我手指触碰

月亮有时并不完整,甚至月光

炽热的白,像我的渴望,漂浮在滞留的水上

▍戒律

戒律的巨幕

从云端垂落

盲眼的人,黑暗中

虚弱的母亲抓紧儿子

她生前的疾苦从未言说

而他,自然也无从知晓

只在反复的每一天中,手指紧紧攥着

那只虚空中摇晃的藏青色衣袖

他和众人的谈笑也是充满戒律的

私下的自语:

“有人和一堵青苔色的墙

终日相互映衬”

他认为自己也是那墙的一部分

甚至他期待,有一天

青苔会着了火般烧他的心

也烧光了他母亲的遗物

▍一个老人穿行黄浦区

街道边,穿蓝色外套的老人

抱着他的狗

抚摸它

指甲、趾甲,摇晃的头部

黄浦江在十米开外

轮船呜呜响着

天上乌鸦,水里刀鱼

动物一样快乐的人,坐在台阶上像一团软化的米

过了中午,他踱步在小巷里

穿过老街的两头,头顶始终有强光照耀

屋脊终止,一个人的命运,想起幼年时的铁道

火车一列一列匀速穿过,他不曾躺在轨道边

闻一闻钢铁混杂青草的气息

如今晚年,两个子女,各奔东西

像他早亡的妻子遗失在江流里的两个手镯

再也没法找到

为此她连夜痛哭过,写信寄到故里

他踱度走过那一夜

结束的一年年在身后消逝

春夏秋冬,每天醒来,把咸菜稀粥咽进肚里

“半生混乱,半生平静”

他也理应休息,走过黄陂南路、淮海路西

茶色玻璃镜,路对面,是几个陌生的观察者

他们注视每个行人,也包括他,他牵着的狗

狗边走边粗重地喘息,它不能交谈,却用眼神

忠实于这座城市和他的半生

“也许从此可以安宁”他温热的手心捂着秋风

管风琴在橱窗内被吹响,音符悬在干燥的空气中

▍魔方中的女儿

每一面,都倒映着

黑色眼珠、童音、双翅娇小

衔着橄榄枝:我曾带她去希腊

冬日街头,看雅典娜赠予人间

橄榄,一片镇定的安眠药

街角的教堂来自先人,魔方的深处

忏悔者们站立着嘟囔

我怕这声乐共鸣如魔方达到神秘的统一

—— 可能我也是有罪的

女儿玩着魔方,世界微小

她在严肃捕捉,那每一棱面相同的色

▍我的样子

黯淡中,一个苹果掉落

你在眨眼

时钟占据了全部的夜

室内,泛起微红的烫

你口中的齿轮

咬噬着,时间不断缩小窗口

难以形容:你离开后

我的样子

▍病体

华东医院一隅,虚弱的人们

载着病体

从一侧竹林,散步归来

绿水波涛,越来越近

今日阴有小雨,黑色墓碑逐渐弯曲,

像父亲躺下去睡觉的样子

母亲也已经渐衰老

她想到,自己尚活在人间

疾病,环绕着她

转动着整个世界

这长满肿瘤的地表

黄土浅浅地铺盖了八千里

从她的故乡皖南算起

七十年前,便在龙眠山下埋下恶疾

黄昏血红,这甜蜜的药剂

吞食睡眠

她昏睡了一整天

颧骨突出,两只无神的眼睛,附于身体

警惕地望向病房的玻璃器皿。

▍违背

他给了她定律,她思考即是违背了

只有更冷淡的花朵

是存在的

在语言的边缘

博尔赫斯在一个黑夜里踱步

深深叹气,此刻

月如钩,刺桐树在光影中闪烁

棕灶鸟,唤出

躲藏于树后的她

回眸,圆木从山坡滚落

捂着嘴巴,却不受惊吓

她的脚趾在等待时凉透了,定律的禁锢

早已经散去

只有一个沉默的女人

把捡来的树叶散乱地压在书页里

▍绿茵下的深水

水底植物的脉络

绕着日子移动

感情的频率是长廊上猛然遇见

友人安稳叙述的语音

卯榫式的门楼里

一个看似无动于衷的人

从胛骨开始

化作鸟的身体

喙尖利而毛发乱蓬蓬

她这具病体

松软地像刚从梦境中抽离

(选自《汉诗·他伸手摸到了垫床的稻草》,张执浩主编,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8月)

▍剧情

面对桉树无可悲伤,夜里垂头的女性

解开盘扣,露出肉与白骨

簌簌作响的月光投射在她脸上,凝视光影中的僧人

他始终闭着眼睛

清风叠起她身体的一部分

惊奇的鸢尾,回旋送出旧时节气:春分,宜祈福、求嗣

今日,她和他同时啜泣、放声大笑,又同时生着病

如此散漫的剧情,无穷无尽。

▍混乱

早餐时煎锅里油滋滋的,慢慢

响成耳边的轰鸣

多么惊奇,一天诞生了

薄雾环绕四周,餐盘上升起天气预报里的台风呼啸

紧闭双目,垂下帘幕

事件混乱,人类生来负罪

你,一个悲伤的士兵,笼罩在清晨的光晕中,吞咽整个世界的毒汁和煎饺

▍别无选择

走吧,走吧,被驱赶

逃出那片霾下的——你广阔的躯体

四肢葱郁

眼眶里养育鲥鱼,当我望着你

讲了一个笑话

绿水滚落,唇角悬挂了我们即将发生的——

强光炙热,鱼眼停滞

我在你身体的深处找寻人性的神秘,圣殿高远

晨光下,奉旨休息

▍不再思考

要更放松,放松我们紧绷的脑筋,那只弹性的

小型蜂鸟,对世界不理解时,横冲直撞,让我们陷入无眠

要理解肉体和自然被塑造成现状的深意

而不去谈论哲学……

要注视我们的所爱,一朵剔透的猪牙花,一个在街角讨糖的陌生孩子

只需深深爱着,不去探寻原因,否则你会触及一片虚无

要接受空白无一物,黄昏里,少女的我把身体探出窗台

一阵大风,我感受,不再思考,世界给予了我最简单的快乐

▍临渊

晨光透过云层,大路浸润了石灰的白

父亲,坐在凉亭里酌酒

江水穿行过他因疾病轻飘飘的头-,鱼浪翻滚

七十年,他从浮山来,要往浮山去

请搀扶一把他对抗地心引力的摇摇欲坠

那日,环绕他榻前的

是三个性格各异的女儿

我们的脑中,生死是多么难解,杜鹃整夜啼叫

我的姐妹们垂首

各自构建她独属的悬崖

岩石、植物、一个漫不经心的丈夫

而取走她半生的是,鸽子一样任性的孩子

意愿中,悬崖笔直,晴空高照

把她的脸晒得滚烫

万物都没有弯曲,但是父亲曾命令你们

按自我意愿活一辈子吗?

他偏离航道的一生已停泊靠岸,幽暗的江藻

缠绕他的病躯沉入颤栗的虚空

“女儿们,这一幕还看不清楚吗?”

他慈悲的声音印在他年轻时撰写的方格稿纸上

每个字都是悬崖底部传来的恸哭

▍可追忆

当她

躺在床上彻夜不眠

云朵奇异,环绕在四周

稀薄的

氧气

她在缓慢的衰老中忽然想起

少女时容光焕发的样子

月光淡如奶油

从她的嘴角流淌下

她快化作一滩甜水

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人们永不会坦然诉说

 

▍合适

丈夫是合适的,在柏油路上走动的男人们

总有一个是合适的

合适,一起铺开床单,洗刷厨房的砧板,把地板擦得锃亮

现实的瓶口是合适的,在一个家庭里

一片寂静是合适的,龙头滴着水,一滴,变成两滴

儿子是合适的,小马驹焦躁得合适

藏在蓝色帐篷里,把积木踢翻

睡眠总是合适地迟到十分钟

她没得选择,在寒冷的露台上倚着烂木椅子

把湿衣服晾在房屋的阴影里

在惯性的夜晚,尝到大风的咸味

▍在塔尔寺

鸟群引颈,喊叫着

我心中飘起的大船正在寺中游荡

抽动鼻子吸起冷风

僧人们黝黑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面朝佛像仍不知悔意

我是游客中沉默的女性

世物莫名,抚弄荒谬

▍驱车回家的路上

想到他面目模糊,只有

一具柔软的身体

柔软,像幼年时亲人吻我的嘴唇

或是,那停留在我记忆深处

一团正炸裂的棉花……恍惚的白

是他

植物的佛性在他脸上漾开,有水晕,也有倒影

他的柔软中深埋着

信徒的万里长途,慈悲苦啊——

念着咒,我的疑虑会消失吗?

他伴随着因他产生的事物

渐隐于车窗外这前进的黄昏

 

▍戒律

戒律的巨幕

从云端垂落

盲眼的人,黑暗中

虚弱的母亲抓紧儿子

她生前的疾苦从未言说

而他,自然也无从知晓

只在反复的每一天中,手指紧紧攥着

那只虚空年岁中摇晃的藏青色衣袖

他和众人的谈笑也是充满戒律性的

私下的自语:

“有人和一堵青苔色的墙

终日相互映衬”

他认为自己也是那墙的一部分

甚至他期待,有一天

青苔会着了火般烧他的心

也烧光了他母亲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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