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控制学校开始控制世界

 2021-09-04    admin  

沈浩波.jpg

诗歌就是身体

 

利马的“文学之家”二楼诗歌展厅

迎面的白墙上写着一行西班牙语

莫沫念了出来——“诗歌就是身体”

我闻之内心一震——是我心灵的回音

从这面墙壁反弹向我,击中我

2018.11.2

自画像

又圆又秃

是我大好的头颅

泛着青光

中间是锥状的隆起

仿佛不毛的荒原上

拱起一块穷山恶岭

外界所传闻的

我那狰狞的面目

多半是缘于此处

绕过大片的额头

(我老婆说我

额头占地太多

用排版的专业术语

这叫留白太大)

你将会看到

伊沙所说的

斗鸡似的两道眉毛

它使我的脸部

呈现斗鸡的形状

是不是也使我

拥有了一只斗鸡的命运

十年之前

人们说我“尖嘴猴腮”

而现在

却已经是“肥头大耳”了

一只肥硕而多油的鼻头

彻底摧毁了我少年时

拥有一副俊朗容颜的梦想

舌头重于灵魂

我们亲吻

舌头相抵

你的舌苔

有点厚

一次次的

亲吻

我越来越

心事重重

冬天

你又一次

把舌头

伸进我嘴里

舌苔

有些厚

并且

像一口

冰住了的痰

舌头重于灵魂

这是我不再爱你的

真实原因

乳房上的十字架

他把我的一句诗

翻译错了

女诗人正在吐槽她的

英文翻译

我写的是

胸口的十字架

她用手

在胸口比划着

他翻译成了

乳房上的十字架

怎么会是乳房呢?

乳房上

怎么会有十字架呢?

她一边说

一边用食指

在跳动的乳房上

画了一个

十字

母鸽

下午的咖啡馆有些冷清

只有我和一个年轻女子

小小的咖啡馆

安静得令人觉得时光漫长

她看起来神情抑郁

像一只孤独的鸽子

在阴霾的树荫下低头饮水

互不相识的两个人

很难填满彼此之间的空气

就这么坐了大约两个小时

这只可怜的小母鸽

突然“咕咕咕咕”叫了起来

声音兴奋,像要飞起来

我循声望去,一个男人

正顺着楼梯走上来

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咕

咖啡馆充满了鸽子的叫声

嘹亮的蛋糕

 

每周三四次

凌晨时分

楼下女人的叫床声

准时响起

在黑暗中上升

钻进我家

萦绕在我一个人住的房间

一开始

令我心烦

习惯了

竟也能静静地听

像听音乐

感受着

楼下的甜蜜

仿佛他们把甜蜜

从夜色中

端了上来

像端来

一份蛋糕

有一个青年

有一个青年

是广州的青年

2006年的某一天

刚刚失业的他

走在黄昏的街上

半道冲出两个人

抢走了他的钱包

青年站在原地

半天没动

然后继续前进

走上一座过街天桥

桥上很多行人

一位年轻的母亲

拉着女儿的手

在落日的余晖中走来

青年经过她们

突然伸出手去

一把抢过女儿

从高高的桥上砸下

母亲还没来得及尖叫

青年已纵身跳下

桥下是时代的铁流

白玉兰

仿佛是从

寒冬的

暮光之狱

出走的

一群修女

洁白的身体

挣脱黑色长袍

迸涌而出

耀眼

如紧张的灯

凶器

是我让她小巧的屁股变得圆润

是我让她圆润的屁股变得臃肿

是我让她鸽子般的乳房充溢奶水

是我让她爱摇晃的胳膊变得慵懒

我以为我修改了我爱的女人

并对此充满洋洋得意的内疚

哦,那在爱和暴力的溪涧山谷中

跃荡飞翔如猿猴的

其实不是我

是岁月

云泥之别

某作家在微博上说

作为诗人的沈浩波

和作为商人的沈浩波

大为不同

他欣赏作为诗人的沈浩波

不喜欢作为商人的沈浩波

我觉得他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诗人和商人能是一种东西吗?

他们本来就有云泥之别

我把心灵中所有的高贵

都献给了作为云的那个诗人

其他的当然就是大地上的一抔泥

请不必关心一抔泥的香臭

那漫天的云彩

每天都从这抔泥里升起

我们谈起一些老朋友

有男有女

我们谈起

他们年轻时候的叛逆、潇洒和卓尔不群

——那不过是

平庸腐朽的漫长人生的前奏

先锋与诗

诗的目的不是为了先锋

先锋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诗

但如果你见到这样的诗人

他写诗的目的就是为了先锋

而他先锋的目的正是为了诗

那你就该知道

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

最好的诗人

如果两个目的全部达成

那他当然就是这个世界上

最好的诗人

祭日狂欢

每到一个著名诗人或作家的祭日

那个已经死掉的家伙就会兴奋得像

出版了一本新书一样

从坟墓里跳出来

挥舞双手宣传自己

倾听哗哗如春雨的掌声

过瘾极了

过不了几天

疲劳地重新沉入死亡

这是不是有点儿可笑?

我问自己

如果几十年后轮到我的祭日

而我竟享受不了这个待遇

会不会心有不甘

在坟墓里气得磨牙?

三月之鸦

每只乌鸦

都有一颗

中枪的心

盘旋在黑色的巢穴

向下俯视

用两只

结着寒冰的眼

比一只乌鸦的寒意

更深的

是两只乌鸦

像两个

不同教派的神父

停在枯瘦的枝桠

沉默,并且对峙

它们是天底下

最冰冷的动物

——冰冷

并且会飞 

从枪眼般的巢穴

飞弹而出——

一颗酷毙了的

孤独之心

我不会被恐惧吃掉

深夜,我突然想振奋地跳起来

大喊一声:

“我不能被恐惧吃掉”

是的,我可以恐惧

我正在恐惧

恐惧像空气

恐惧流着黑汁

但是

我不能被恐惧吃掉

我不能被恐惧吃掉

如同

十年前

对着这座塞满了人的城

对着满城被撕碎

又重新拼装起来的脸

喊:

“我不能被世故吃掉”

我不能被世故吃掉

如同

五年前

在越来越浑浊的

生命中

我惊怖于

已感受不到年轻时

那种身体的干净和透明

从嗓子深处喊出的那一声:

“我不能被肮脏吃掉”

我没有被世故吃掉

我没有被肮脏吃掉

我不会被恐惧吃掉


编辑:鲁东海  荐稿:褚遂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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