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4 admin
商禽(1930年-2010),台湾「现代诗运动」初期的健将。1930年出生,原籍四川珙县。16岁从军,流徙过中国西南各省,期间开始搜集民谣,试做新诗,20岁随部队赴台,曾做过编辑、码头临时工、园丁,卖过牛肉面。加入创世纪诗社,退伍后次年应邀至美国艾奥瓦大学作家工作室研究两年,返台后曾任《时报周刊》主编。
商禽有诗坛“鬼才”之称,擅写超现实主义散文诗,意象突兀,语言险奇,句法迂回。同时,他的诗又是心灵的写照、灵魂的逃亡,道出在时代环境中漂泊的压抑与悲伤。商禽的文学生涯横跨半个世纪,仅完成不到两百首的诗作,但在美学上的探索却是深远的,他更愿意把自己的写作称为“更现实”主义,在最现实的题材中发挥超出现实的想象力,兼具冷峻的自省与悲悯的同情。
■ 长颈鹿
那个年轻的狱卒发觉囚犯们每次体格检查时身长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后,他报告典狱长说:“长官,窗子太高了!”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不,他们瞻望岁月!”
仁慈的青年狱卒,不识岁月的容颜,不知岁月的籍贯,不明岁月的行踪;乃夜夜往动物园中,到长颈鹿栏下,去逡巡,去守候。
一九五七年
■ 灭火机
愤怒升起来的日午,我凝视着墙上的灭火机。一个小孩走来对我说:“看哪!你的眼睛里有两个灭火机。”为了这无邪告白;捧着他的双颊,我不禁哭了。
我看见有两个我分别在他眼中流泪;他没有再告诉我,在我那些泪珠的鉴照中,有多少个他自己。
■ 跃 场
满铺静谧的山路的转弯处,一辆放空的出租轿车,缓缓地,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那个年轻的司机忽然想起的空旷的一角叫“跃场”。“是呀,跃场。”于是他又想及怎么是上和怎么是下的问题——他有点模糊了;以及租赁的问题“是否灵魂也可以出租……?”
而当他载着乘客复次经过那里时,突然他将车猛地刹停而俯首在方向盘上哭了;他以为他已经撞毁了刚才停在那里的那辆他现在所驾驶的车,以及车中的他自己。
一九五七年
注:跃场为工兵用语,指陡坡道路转弯处之空间。
■ 鸽 子
忽然,我握紧右拳,狠狠的击在左拳中,“啪!”的一声,好空寂的旷野啊!然而,在病了一样的天空中飞着一群鸽子:是成单的或是成双的呢?
我用左手重重地握着逐渐发散开来的右拳,手指缓缓地在掌中舒展而又不能十分的伸直,只频频地转侧:啊,你这工作过而仍要工作的,杀戮过终也要被杀戮的,无辜的手,现在,你是多么像一只受伤了的雀鸟。而在晕眩的天空中,有一群鸽子飞过:是成单的或是成双的呢?
现在我用左手轻轻地爱抚着在颤抖的右手:而左手亦自抖颤着,就更像在悲悯着她受了伤的侣伴的,啊,一只伤心的鸟。于是,我复用右手轻轻地爱抚着左手……在天空中翱翔的说不定是鹰鹫。
在失血的天空中,一只雀鸟也没有。相互倚着而颤抖着的,工作过仍要工作,杀戮过终也要被杀戮的,无辜的手啊,现在,我将你们高举,我是多么想——如同放掉一对伤愈的雀鸟一样——将你们从我双臂释放啊!
一九六六年四月六日
■ 逃亡的天空
死者的脸是无人一见的沼泽
荒原中的沼泽是部分天空的逃亡
遁走的天空是满溢的玫瑰
溢出的玫瑰是不曾降落的雪
未降的雪是脉管中的眼泪
升起来的泪是被拨弄的琴弦
拨弄中的琴弦是燃烧着的心
焚化了的心是沼泽的荒原
■ 露台二首
一
我早已说过了 亲爱的
上弦下弦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你偏要把月亮翻转来
我早已警告你 亲爱的
那把剪刀非常锋利
你偏要把月光一再剪裁
你更应该知道 亲爱的
晚风会突然转向
甚至梦也会被吹下阳台
二
月已西沉 亲爱的
不要去搬动
盆栽 当心
你薄薄的影子
被突来的晚风吹落阳台
一九八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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