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农家三兄弟的幸福生活

 2021-09-04    admin  

诗人简介:叶燕兰,1987年生于泉州德化,现居晋江。福建省作协会员。2016年习诗。诗散见《诗刊》《诗林》《草原》《福建文学》《台港文学选刊》《福建日报》《泉州文学》等。曾获“诗的世界,诗的鼓浪屿”鼓浪屿诗歌节国际诗歌大赛二等奖等。

瓷花(组诗)

叶燕兰

▍国宝第二瓷厂

一座瓷厂的兴起,仿佛还是昨日霞焰

绚烂而隐秘,像庄稼过于饱满

结出盘算之外的果实

父辈们的旗帜扦插山岗,蜿蜒向上

高于田野稻芒

而顺从于天空,低垂的四面风

劳作的大手熟知土地

白日的一砖一瓦,一呼一吸

如窑的燃烧,也曾映红夜空,野径

村庄酣睡,婴儿甜美,以及少年

枝条疯长的梦境

——我的堂叔在这里,当过厂长

我的伯父在这里,当过窑工

我的姑姑在这里,包装过生活

我的妈妈在这里,彩画过青春

……

我在这里,被生下,被抚养

被见证。瓷器坚硬又易碎的一生

主动选择了玩具,泪水和命运

看时间如干柴,遇火变成一堆灰烬

废墟在体内,仍具有自我修复的功能

▍岁月如瓷

我相信,那样的日子再不会有

云暖风轻,吹开村庄的饱满

鸟雀衔来几粒啼鸣,一些种子

破土而出,爬上老瓷厂的围墙

年轻的母亲,侧身走过

父亲看见她,在彩绘车间

泛出白瓷般的光泽

疑心那里暗藏山水,瓷胎

也许正等待一场宿命的

交融。金与木,水与土

他们越走越近,互为窑火

直至端起同一个成型的碗

又悄悄地把它放下——

而身后屋檐低矮,田野让出道路

那时的煅烧细致而坚硬,恍若沉默

他们几乎一开始就相信了命运的光辉

就像后来终于谅解了生活的温情

▍窑内时光

那时一日三餐不变样,地瓜配稀饭

也能被旧筷子,搅出一碗生气

我们总是一边吧唧嘴

一边仰起脸盘问,早上吃什么

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要是哪顿咸菜干里藏了肉腥一点点

就能抿嘴开心小半天

那一夜的梦,就会很香甜

那时村庄的虫鸣日复一日

炊烟升起,窑烟散去

父亲在林地田间奔走

母亲在瓷厂车间忙活

他们每天都按时回家吃饭

那时我还是个真正的孩子

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发愁

常站在窑头,踮起脚尖望窑尾

也常赤脚跑到窑尾,回头看

窑头。那些掩隐交错的身影

在一座忙碌的窑前,显得多么滚烫

他们站在不远处,突然冲我招招手

我就挥手致意,什么也不想

感觉有少量贫穷,在出生那刻

已跟随母亲的胎盘一起脱落

▍瓷花

一双生活的手,要经历多少

才会改变温软的天性,生出动人的茧

一双粗糙的手,要经历多少回被塑造

才能变得柔若无骨,没有痛感

去磨平器物的毛刺与棱角

就像命运无觉,仅仅是作为一个表征

而山坡上的花朵们无名无姓

依靠外来的风,吹落季节的雨水

以此在潮湿中瞥见自己

就像她们低头坐在光线昏暗的捏花车间

不断揉捏眼前的泥土,直至成型

直到他们长大成人,纷纷远行

▍脱胎

他们没有多少话语,像童年没有游乐场

他们常咧嘴笑,像作坊偶然飞过红蜻蜓

他们站在一起,身高落差

如远山梯田,微雨含烟

层层递进

倒坯、印坯、修坯……

着手入心,这制坯艺人的乘法口诀

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训戒——

瓷之美在于胎

他们年纪轻轻,就把瓷胎当做与世界

进行物质交换的载体

他们不断汲取,不断输出

不断地自我成型,正型,修整……

好像胎体新生,那一声清脆的颤音

来自他们吐纳星芒的喉咙深处

▍瓷娃娃

那是我童年的礼物

是许多孤单日子的陪伴

在三十岁的梦中,她还那么小

像我两岁不到的儿子

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我给他一点阳光

他就会很灿烂

而我的悲伤,越长越大

越来越柔顺

像我已过天命的妈妈

黑发丛中藏不住的白发

好像只要有人走过去,轻轻地摸摸她

她那泥做的身体,就能流出清澈的水来

▍远去的背影

事后想起,许多事情早已泄露踪迹

像风不听使唤地吹,像瓷厂

说关闭就关闭,晚霞中的红蜻蜓

曾沿着池塘漾开的水纹,久久低飞

堂叔,伯父,姑姑,堂姐……

相继从那扇铁门走出,脸上是一色的

暗哑瓷光。爷爷多次坐在廊檐下远望

手心空空,没有度日的报纸和茶壶嘴

某一天突然闷声叫住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独自踢飞路边碎石,绕过那堵矮围墙

看见攀爬的土鼓藤茂密,风在剥落墙漆

守门的高个青年正转身离去

冬日的村庄,天光率先垂暗

——远山平顺,田野有序

仿佛被一双先辈的手,轻轻捏住

蘸进暮色的大釉缸,来回荡了几荡

▍梦里人

那个看管仓库的人,他还没打算交出

一长串的钥匙,以及午后打盹的秘密

那个埋头制作瓷坯的人,他还没选好

下一个模具,以及柴米油盐的原型

那个盯着窑口出神的人,他还不确定

煅烧的温度,以及命运将出炉的成色

那些瓷土一样温软的人

那些瓷器一样透亮的人

他们招呼也不打,径直进入我的梦

在我的梦里对号入座

像我小时候,突然窜到他们跟前

捣个蛋或讨颗糖

我们各自愣了一下

不一会儿,就笑出声来

只是这一次,笑着笑着

眼泪也跟着落下

只是这眼泪,不咸也不甜

止不住,也抓不住

留我在原地手舞足蹈像婴儿,哇哇大叫

听不见世界的回声,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原载《泉州文学》2018年第12期

原文链接:

本文版权:如无特别标注,本站文章均为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