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简介：肖七，七空间间主，生于七十年代初，一九八八年加入广东大浪潮诗社。

肖七2019诗选

 

■ 端午，夜读离骚

你当年长风立定，任石一跃

为后人留下这处陡峭的风景

沧浪之水一退，投粽之处露出黎明

我扯起一把昌蒲，湘竹在身后放开了阳光

你既心在九天，何须挂怀世情

向天问：圣贤皆寂寞，离骚可解愁？

想起九歌长成了河边的昌蒲

想起一把芬芬的艾草

至今仍然长在你的手中

而每一年都挂在我的房檐之下

佑我秦汉之后敞开之门户

逝者如斯！一声叹息

最后还不是要回到最初

最初是一条河，春天波澜不兴

沧浪之水一起，便有谗言高涨

刚好濯我足。你不屑回头

彼时，你危冠边插一株香草

似雨后新篁，清朗洁净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你说。

你说在湘流之上，皓皓之白安能蒙世俗之埃？

那么我听懂了什么呢？如今我在这里

在两千年之后一册薄薄的书面前

我加速的心跳在数杯雄黄酒后

在龙舟鼓声里，踱遍了沙哑的河岸

我承认，我常常渴望做个潇洒的渔父

于扬波逐流中遗世独立

心在千山之外，身处三尺寒窗

有时也擂鼓，有时也抚琴

有时两手捧杯顾影自怜

为某些不值一提的声音

为变心而从俗，埋下伏笔

魂去归来兮。借一场假寐

我打开了你的门扉

在思念母亲的余光中见到了江边行吟

半小时后，我起身送你离开

路漫漫兮三户之地迂回曲折

龙舟水满，我心中已有平原

■ 雨水

借着夜幕，我掩饰了惊喜

时间一到，你依约而来

我悄悄掀起窗帘，看你到达那一刻

踮起脚尖，不想惊破计划已久的春梦

而我早已醒来，欲与往事言欢

你不知情，仍旧淡淡的愁绪斜飞

隔窗濡湿我一身盔甲

你万千针线穿插疏疏密密

这儿一针，那儿一针

记忆都系在了贴心的衣裳

此刻，你走在街上，走在房顶

走在失眠人儿枕上的溪边

我身体里荡漾着温暖的潮水

好雨知时节，今夜落下来的

那是前前半生的一截河流

你继续加快穿引的速度

过往一针，过后一针

密密缝住了哪一年哪一天？

请加颗钮扣让往事不受冷落吧

往后，它想记就系上，想解就解

初春的校园，也有夜雨

一个温湿的名字，打着小伞娉婷而行

我在最初的淅沥声中完成了对春的抒情

有谁记得，少年身旁一树花儿也曾开得安静

是在哪一个二月，春意凋零？

 

 

■ 秋 山

山是寒山，如宋诗一样

低眉沉思有骨气，适合父亲身份

那水是秋水，有着词的丰盈

眼眸清澈少女般纯真

山水相依，远树疏朗，余霞隐入柴门

这当下渐近黄昏

静谧中有无法掩饰的安详

向晚长亭端坐其间

暮归的影子穿过水边的竹林

风盈袖，像时光鼓起的帆

催发不系之舟，没有来，没有去

人生驿旅，好多亲人已经走远

而你刚刚长成驿站门边那株白梅

蕴着一春繁华，是山下的温柔

水边的妩媚，是这人间清气

是我入冬之前写下的消寒诗句

终有一日，白云经过从山前上岸

然后梅花乘云而上，飘过整个春天

我时刻提醒自己，对怀中花期了然于胸

才是一座秋山应有的理想

注：小七于2019年父亲节当日绘一山水扇面作为礼物，我名之《秋山图》，老怀欣慰之余，想象一番，感慨一番，遂记之。

■ 秋天，遂想起

想起蓝的海，想起一朵云

想起午夜自行车的街影

想起最早的诗行

固执守着泛黄的日记

想起湖水边，想起小树林

想起一张聪颖的笑脸

想起三月里梳妆的蝴蝶泉

依然在琴键之上缄默

想起书信，想起礼物

想起操场边清冷的早晨

想起小屋子烦恼的电话铃声

多么美好的时刻就那样轻易错过

想起秋风，想起高原

想起因舞而伴的一曲月光

想起滚滚红尘风卷而去

北方的天空下隐约悬挂了思念

再想起候鸟，想起春归

想起冬日里一段滚烫的谎言

它注定在夏的滂沱中熄灭

随手丢弃的承诺却永久留在了心渊

我在不停翻开的过往中身不由己

我无法隐瞒故事直至丧失言辞

我除了与自己狭路相逢

浮光流水，终无所获

而今我独上秋山，将远景看尽

碧云天，黄叶地

只差一匹瘦马，我便是穿梭往来

那个欲归不得的旅人

遗憾的是，除了认真回忆

我只充当一个马虎的记录者

哪怕我看见过力量，生长和收获

哪怕从此以后，任何包袱再无秘密可言

■ 湘西凤凰

是一份蓄了二十年的心愿

是突而其来的悸动心情

是小心翼翼怀揣着的单程车票

背起随遇而安的行囊

是十二平方米的竹阳台

是临水凭窗的独自发呆

是一场酒后微醺的偶遇

悄悄从身边溜走的小狗多多

是每天早晨七点的捶洗

敲醒蛰伏已久的心灵

是苗家大娘的新鲜剁椒

潮红忧伤忽现的脸庞

是夜里热闹的沱江

遮掩无数情绪的绰约身影

是承载愿望的河灯

星星点点一直漂到心湖

是沈从文的平和

是黄永玉的张扬

是少年时期的小翠

是青年时期的西原

是此一刻异乡陌生的土地上

一桨一桨泼下的月光

是水边女子的心事

一寸一寸的春雨

一剪一剪的杨柳青青

是雾起时，我孤独的起来

是思念便在这些时刻

懒洋洋地舒展开去

是熟透的山歌

在雨水中清脆落地

一条熟悉了传唱的河流

是头上野菊的花环

装点女孩光洁的脸

在秋天里盛放的一朵阳光

是脚步悠远悠远的飘离

拐角处开始的流浪

是微润的露珠伴着青草香

在空尘中涤荡

是木笛声声之下

那一抹  轻灵

是心绪在湿润空气里

静静的自由飘扬

是一些随风轻舞的放任

从一处鲜花开放的角落

到夜幕笼罩了吊脚楼

无缘故的落泪

现在，必须原路走回去

所有的愁绪都在今夜成长

不管米酒如何醇香

如何点燃胸膛一些固执的火苗

请允许我安静一下

走走石板路趟趟彩虹桥

然后沉醉着

回家

■ 在湛江海滨公园

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

此刻连海风都开始陌生

她俩一句一句地扇动着

仿佛要将落下的帷幕拉开

说起当年花开得自由

从来不懂得惹人欣赏

也不理会采摘的谎言

说起偶尔遇见

忘了主动伸出一朵笑容

有人看了太多的绽放

只能期待另一种发芽

这肯定是一个遗憾。我说。

十米之外的椰子树

有虫子飞向路灯

它碰了灯壁，然后下坠

义无反顾

恐怕那时，我也想过

要这样，走一回

■ 开渔

螺角声插进两肋

我仿?飞鏊?/span>

一方小岛长了翅膀

千首歌儿驶向远方

梦想如游鱼，这初秋的第一网落叶

鱼有多远，我便去多远

我归来，眼角纹上了波浪

南风仍绕岛，诗心已满仓

■ 时光写生记

这一片林子

明显是我想要的时光

她们矜持在我的笔下

恍如公开的秘密

阳光如此丰收

像静夜里翻开的一册古诗

只要风儿掀动

便会散开暖暖的芬芳

我在速写着时光

同时望天上一片秋色

时光比我更快地涂上了天空

我开始束手无策

我知道，一旦它回过头来

画面便无法承载

逐惭隐去的影子

即使我将所有的油彩都调亮七倍

但最终，我眼中的余光

及时完成了储存

原来将结果定格得慢一些

在某一刻，时光会听丛安排

下一次，我是否可以尽意慵懒

干脆像树一样褪下外衣

只保留内心，也不再复制描摹

就那样空着内存，让时光重走一回

■ 喜欢奔跑的阳光

‘’爸爸，我发明了跑步快的方法！‘’

‘’而且，我都告诉了大家！‘’

‘’我是不是跑得比风还快……‘’

你兴高采烈，张着一脸阳光

阳光奔跑在学校，在花园，在楼道厅堂

甚至在床上，在梦中，在嘴角眉梢的上扬之间

我喜欢‘’发明‘’这个词，尤其喜欢‘’而且‘’

但你无需过于激动，儿子

有些东西，本来就长在心里

譬如：追风

譬如：飞翔

譬如一直奔跑着的阳光

只是你要先了解风

他是个善变而有能耐的伙伴

有时温柔，有点炽热

有时冬寒料峭，有时春意浩荡

有时静极，却蕴存雷霆般的力量

一念起便随心，扶摇直上九万里

有时狂野，却能安稳疲惫的双肩

借一借便送你穿越十丈烟火红尘

然后，你去了解翅膀

一种简单直接的自我锋芒

锋芒分为两翼，一翼来自天上

一翼潜藏内心，从大地中迸发

心意足，脚踏实地，才一飞冲天

可是，风有时无遮无拦有时困在原地

有时风言风语有时雷厉风行

所以几时舒羽翼不能轻易跟风

有时候，目标令你拘束，

速度让人视而不见

听凭一阵风吹出真相

不如以锋芒刺破迷障

我只想说，儿子

有些东西，本来就长在心里

譬如：追风。譬如：飞翔。

璧如一直奔跑着的阳光

阳光一圈又一圈

不断扩大着你的胸襟

那里才是你的地盘你舒展的空间

是你无处不至的飞翔

■ 湖边一隅

这样渐渐明了的青青翠立

可不是当初风流韵致的碧玉成妆

柳芽萌发心事初长成，柳条轻拂长发已及腰

堤下春波荡漾，桥上欢喜满枝

一树花絮却装着忧伤的模样

如今碧水一潭秋心平静

她于风中微寒，保持一段浅黄的心思

整整两季，等不来有人路过扶柳钓春风

湖面云影隐逸，多像当年的约定音讯全无

只待冬雨一场，所有想说的话皆已忘言

■ 喝茶

我

在泡茶

时光

在泡我

我想知道

有谁在喝我时

是否想过

要续上

一道

■ 勇 敢

时辰一到，我便坐立不安

日色从房间一点一点潮退

我决定爬上屋顶，看夜幕降临

有什么情感像仙人掌般生长出来

它张牙舞爪，到处招摇

它高出头顶，把想法完全打开

它身披软甲，让人无法触碰

我想向更高处躲藏，影子却低下来

勇敢地被蜇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