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可by金银花露完整版

 2021-09-04    admin

诗人简介:胡马,本名胡君,男,汉族,四川广元人。生于1970年。现居成都。供职于报社。曾参与《终点》《人行道》和《存在》等民刊。有诗歌、随笔、小说见于《星星》《诗林》《诗歌报月刊》《四川文学》《青年作家》《草堂》《诗刊》《山西文学》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致无名雕塑》

他渴慕阴影甚于记忆,但大海

却潜入街道下面不肯现身。

被褫夺的呼吸,需要一双翅膀

才能廓开城邦面孔上的夜色和铜汁。

“伊卡洛斯,伊卡洛斯

你怎么在飞翔中遗忘了

后天习得的僭越天空的禁忌?”

他下垂的肢体向岛屿折射着哀鸣:

父亲,请彻底放弃我吧!

太累了,而归途太过遥远。

想到您的告诫,但一切己来不及

钟声回荡时故乡就被收回!

我只能以海水为尘土,虽然

那些海水没有您调制的蜡温暖

……现实和他的欲望之间,只有光

在雕琢昨日的镜面:此时

谁仰望星空,谁就是悲剧的制造者。

《瓷语》

“难道是一场薄雪埋葬了呼吸?”

“其实,那是天堂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如光沉入水面,当我负重潜入

向着天空上升的遂宁,内心的折射

召唤我从雾霾中惊醒。而你还在

时间的天青色封釉里俯身劳作。

耕织的游戏,是谎言说出的真理:

莲瓣,梅,菊,忍冬和牡丹……

你种植的草木,在炉火中怒放

你养的鸟兽虫鱼,在倒影里奔跑。

从卷草到缠枝,天空的颜色

是通向神明的唯一过渡。推开

辛亥年的窗户,我看见春风浩荡

若耶溪在你身上行使一场大雪:

在陶轮、风波亭和崖山海边

在楼船、武信城和撒马尔罕的旷野

在生之独酌与死亡对饮转换的间奏

……狂舞如屠城的战旗。

而博物馆的冷光灯,将一个王朝

轻轻推至历史最易搁浅的险滩。

北风越过等高线,当蒙古铁骑

自地底涌出,将铁钩银划踏碎

多少美沦为灰烬的囚徒。只有你

将不可触摸的根须,沉入苦难之雪

在不被命运扪及的暗处,沉睡如挽歌。

《梯子上的荷马》

一切都在想像中完成:他

把天堂布置成一座有旋转楼梯

的图书馆。纸、灰尘和印章

掩盖不了他身上的乌托邦气息。

在书架间潜行,以平静的鳃

过滤庸常时日,他像海马

忘记了海上风暴。当他坐在梯级上

一部无人借阅的编年史被摊开

充满远离时代的情节和叙事张力。

天使们上上下下,不在乎

是否打扰到这个正在休息的上帝。

到手的一切荣誉被他严辞拒绝。

幻想和记忆构建的迷宫,从反向

阻碍他回到现实,但他乐于

将自己囚禁,享受想像中的漫游。

作为独裁者的棋盘,亚美利加

你孕育的木材有神赐的花纹和香气

适宜批量加工枪托,但唯有

这一支幸运,成为他手中的铅笔。

在记下梦境、暴政和血腥的瞬间

父亲借老虎的咆哮发出告诫:

快丢掉罗盘!怎么还在地狱徘徊?

通过失明无限接近真理,他成就了

自身的不完美:点亮天空并成为

其中最耀眼的星辰。对记忆

进行的归纳已很充分。

噢,请原谅无尽岁月的馈赠

它给予一切,又将其无情剥夺!

当浑身上下,只剩假牙是真实的

恍惚间,他听见阴影中有人召唤:

荷马,动身吧,时间到了!

他静默成一尊胸像,未失明的

那只眼球,转向人们遗忘了的东方。

《入夏》

他的夏天始于一场葬礼。

从祥和里去玉双路,绕道天祥街

比从一环路过去要远些。

不再写信的年代,他怀揣

一枚牛皮纸信封出门去叩问夏天。

他不是去邮局,而是去

参加入夏以来的第一场葬礼。

是的,他的夏天始于这场葬礼。

迈着木偶的步伐踩过街面积水

每一步落下,水花溅起(他

陷入回忆:一块用旧了的马蹄铁

在铁匠的铁砧上动情歌唱

失去的月牙在火星荡漾中现身)

银行门前,镇墓兽蹲伏如火犬

辨认着飘过它眼前的每一幅面孔。

城市和天空的倒影碎了又迅即

恢复旧貌,在他不能转身的年纪。

“像一滴泪水消失在雨中。”①

在奔行往返的伞群里,他

与类似的人就这样被分割,包围。

当然,还有更多的事不可言说

比如疲倦、麻痹和迟钝

太阳穴的跳痛、灌铅的关节

以及沉默和洞悉世事后的决绝。

他和他自己渐行渐远,仿佛

垂钓者与白鹭之间彼此视若无物。

不能将更多消息装进信封了

十年没有收到过来信又怎样?

远行者上路,任何行李都多余。

况且,他并没有什么事情

需要向死者带去落花的口信。

注①电影《银翼杀手》中的一句台词。

《在蜗牛农场过周末》

跨过锯齿溪,在机耕道尽头

蜗牛农场伸开了触角,用池塘

和梯田迎接他们一家的到来。

“必须有露水和虫鸣。”这是他

年初就许诺给女儿的周末礼物:

上帝给她的豹纹,烙在蝴蝶身上

她可以观察,却不可以玩火;

羊在低头吃苜蓿,偶尔抬头

揣摩他们眼中源自雾霾的妒意;

过了采摘期,她仍然闯入茶园

提着篮子,一心想当采茶工……

但,这一切都只是插曲。

蓝莓熟了,年轻情侣们发现

农耕生活可堪夸耀的浪漫主题。

日光赋予那些果实以蓝色火焰,

植株的行间距容得下他的肺活量。

站在田垄上,他尝了一枚

很淡,远没有超市卖的

那么甜美、可口,且颗粒饱满

离成熟似乎还差最后几天日照。

夜里,他梦见六百里外的老家

女儿牵着他在松针上散步像牵着

一位盲人在上帝睫毛上跳舞。

他们一边攀登一边向天空抛蓝莓

那些黑色的贡果

曾在米仓山的越橘树上燃烧。

《热屋顶上的猫》

夏天谢幕时,屋顶向茶杯敞开

盆中的曼珠莎华梦见下一个花期,

雀鸟暂时放弃了树冠上的旅程。

身为猫和薄荷的主人,他向天空

借来这片长满蔬菜和瓜果的园圃。

隔着矮墙,他指着不远处

动车轻轻滑过狮子山,把秋天

从绵阳运往三苏祠。更远处

一片积雨云悄悄收藏起龙泉山脉。

坐在瓜架下,他们谈到边疆政治

民族学和宗教史的盐分。谈到

工资的含金量和房价的火色,显然

它们比理想具有更高的回跳硬度,

且始终充满暴烈的闪电和火花。

两个小女孩围着他们玩轮滑

像两句诗行在互相追逐,不时

撞到他们身上,让暖瓶和话题

处于危险的境地。她换下的乳牙

成为乐谱上并非多余的休止符。

而她跌倒时撞裂的嘴唇已被缝合。

她热爱的真理是带格子的连衣裙,

而她热爱的游戏是一个人跳房子。

猫趴在地上,用脸推着婴儿车

向一株三角梅无限靠近。他暗想:

历史的车轮能否用脸去推动。

他们是狮子,但己被生活驯服。

站在屋顶上,看这曾经的郊外

早己成为城市扩张后的繁华一角

却看不到脚下被鱼鳞般的高楼

牢牢钉住的狮子山。当黄昏逼近

他说历史正处于青春期,随时

有怀孕的可能。而他说词语是迷宫

是他的父母之邦,即使永不能返回。

《彩虹和糖》

这无尽岁月中平凡的一日,

他和女儿沿堤坝骑了小半个弧形。

顶戴灰烬的芦苇闪过,让他想起

某位诗人已提前融入暮色。

熟识的鹬或灰鹭,像邻居

竖起旧耳朵,出于社区礼仪

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爸爸,我们的铃铛为啥不响?”

她的童车是哑巴,他的单车亦然

沉默是趋势,她小小年纪不懂。

作为观鸟者,他们错过了

最好的季节:候鸟早己上路

像星辰消失于城市上空的雾霾。

“爸爸,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彩虹?

你上夜班时都做成彩虹糖了吗?”

他己很多年没看到彩虹了。

急趋或静立,都需要勇气

狼蛛在他们身上筑巢,它的复眼

是否把他们当成废墟中的风景?

哦,废墟,他热爱它的寓意

甚于废墟本身:在东郊

工厂纷纷把烟囱伸向天空深处

将满腔墨汁倒向云端。那些

倒插的吸管,曾经将彩虹和蔚蓝

舔食一空。如今,它们

被魔术师用咒语搬到了远郊,

但帽子上偶尔出现的晴朗

并没有他们心中想像的那么辽阔。

《车过简州》

过了简阳,光的重量在消失

空气传播香甜的教义。

为避免心爱的饼干——那些

小鱼或熊,那些平原上的图腾

——被他严厉禠夺,她

将它们掰成颗粒。即使是

河边最年幼的鹬鸟,也可以吞下。

这些雪,这些欲望的碎片,

这些星星的余烬易于被时间收藏。

童年饥饿史在记忆闪回。当动车

滑入隧道的瞬间,仿佛永夜

提前降临。哦,一转身

就是一场分离而接下来

每一分每一秒又在与世界重逢……

车窗外,灯光渐渐黯淡、熄灭

却重新在她的瞳孔里闪烁。

突然有一种不舍,自荒凉轨道

向天空上升,生生撞响

冬天的胸腔。他暗自懊恼:

或许真的应该像他们一样

在四十岁出头就长出两道寿眉,

在兀自年轻的眉弓上。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电掣风驰中,穿制服的孟子

酱香型嗓音发出穿越合金的告诫。

但他想,双双放弃总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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