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控制学校开始控制世界

 2021-09-04    admin  

弥赛亚  起子  潘洗尘  方闲海 

夏 宏  马 累  王家新  王 敖 

苏 野  路 也  森 子  孙 磊   

谢湘南  梁晓明  汗漫  远人 

何 骋  汪剑钊  郑小琼


开始的确是这样,后来就变成那样了

弥赛亚

 

我从白发里抽出青丝,还给你万念俱灰。

还给你杜鹃的春心。

还给你无端之水流不尽。

拍马莫问前程,

还岁末以浅雪,还黑漆于棺木。

还给你两头不到岸的尴尬。

开始的确是这样,后来就变成那样了。

还你流氓的寂寞。

还你负面的山水。

海上花还给海底鱼,一丈青还给半匹麻。

蛙鸣还给深井,碎银还给熔炉,芝麻还给馅饼。

航海日记一片空白

还给你遗失之岛和极昼之夜。

还你黄金锚和满天星。

后来的确是那样,那开始就是这样了?

我拿走了什么就还给你什么

我把寺院还给灯火,把田园还给荒芜。

垂枝还给根须,黄祸还给证据。

还永生以饮鸩而死

还宝藏以失踪之谜

旧时轱辘兜兜转转,早晚归于一梦。

我把初衷还给始终,把刍牛还给吴钩。

把滚滚今生还给惶惶前世,把前世还给

锈迹斑斑的青铜。

 

《汉诗》2017年1期

 

 

窗 帘

起 子

 

当初有两种选择

挂一块布做的

或者

挂竹条编的

我选择了第二种

白天我坐在窗口

光线从帘子的缝隙中

射进来

割我的脸

晚上我还坐在窗口

从帘子的缝隙

看出去

什么也看不见

它成了真正的窗帘

 

《汉诗》2017年1期

 

 

致女儿—

潘洗尘

   

从8岁到13岁

你把一个原本我

并不留恋的世界

那么清晰而美好地

镶嵌进我的

眼镜框里

 

尽管过往的镜片上

仍有胆汁留下的碱渍

但你轻轻的一张口

就替这个世界还清了

所有对我的

欠账

 

从此  我的内心有了笑容

那从钢铁上长出的青草

软软的  暖暖的

此刻我正在熟睡的孩子啊

你听到了吗

 

自从遇见你

我竟然忘了

这个世界上

还有别的—

亲人

 

《汉诗》2017年2期

 

 

苍 山

方闲海

 

苍山蓄满了力量

催促劳作的人在黄昏后滚下山腰

鞭打每一棵树

入冬前必须从每一根枝条落下叶子

 

清晨醒来

我看见它越来越清晰的面容

菩萨保佑穷人

让昨天的狂风也终于闭上了大嘴

 

《汉诗》2017年3期

 

 

新的世纪

夏 宏

 

散装的人散落在街上

日复一日,没修好自己

身体不见影子

或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心也不在身体里

而是嵌在墙壁里

或被系统遮蔽

被技术重塑

但古老的镜像还是存在的:

譬如,一群人骑在羊背上;他们很开心;

老虎骑在这群人身上;老虎也很开心

而远去的大海

像亡魂

爬上了高楼,信号塔。

它们大概会垮掉。

 

我总是穿着黑色的毛衣

披挂有数个图层的白色

像年迈的狗的苍白的脸,

 

隐约渗出紫色。

 

《汉诗》2017年3期

 

 

词 语

马 累

 

屋檐下锈蚀的犁铧,庄稼地里

来不及铲锄的野草,冰雹打落的菜叶,

在深深的夜里,简单、忠实、

专心的睡眠和叹息,静静的

轮回、缓慢跃转的镜子——

我看不透这夜幕的深重,因为

我们是聒噪的。

 

《汉诗》2017年3期

 

 

傍晚走过涅瓦河

——给索菲娅

王家新

 

傍晚走过涅瓦河,

河水那么黑,那么深沉,那么活跃

(像是在做“跳背游戏”),

让所有走过的人都压低了嗓音。

这是2016年7月初的一个黄昏,

一代又一代诗人相继离去;

彼得堡罗教堂高耸的镀金尖顶

留不住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

人们从大铁桥上匆匆回家,留下你和我,

把头朝向落日,朝向暗哑的光,朝向沥青

  般的彤云,

“我们回去吧,我冷”

可我们还是在默默地走,

唯有风在无尽吹拂,

唯有波浪喋喋有声,像从普希金

或阿赫玛托娃诗中传来的余韵……

 

《诗建设》2017年1期

 

 

绝 句

王 敖

 

很遗憾,我正在失去

记忆,我梳头,失去记忆,我闭上眼睛

这朵花正在衰老,我深呼吸,仍记不住,

  这笑声

我侧身躺下,帽子忘了摘,我想到一个新

  名字,比玫瑰都要美

 

《诗建设》2017年1期

 

 

湿地公园

苏 野

 

野鹤耐心书写着

一行能被淤泥消化的诗。

在苇叶上充电的翠鸟

与天空划擦出一道绿色的闪电。

翻滚的太湖,和暮色中溶解的万物。

你拿什么表示你的渺小?

 

《诗建设》2017年1期

 

 

小山坡

路 也

 

下午三点钟,我仰卧在小山坡

阳光在我的上面,我的下面,我的左面,

  我的右面

我的前面,我的后面

阳光爱我

 

太阳开始偏西,我仰卧在小山坡

在我的上下左右前后,隔年的衰草柔软又干爽

这片冬末的茅草地如此欢喜

一个慵懒的人

 

我仰卧在山坡

坡度不大不小,刚好相当于内心的角度

比照某个诗句,把自己当成一只坛子

放在山东,放在一个山坡上

 

仰卧望天,清风、云朵、蓝天、喜鹊

一道喷气飞机拉出白色雾线

它们按姓氏笔划排列得那么有序

我还望见虚空,望见上帝坐在云端若隐若现

 

天已过午,人生过半

我独自静静地仰卧在郊外的茅草坡

一个失败者就这样被一座小山托举着

找到了幸福

 

《草堂》诗刊2017年1期

 

 

扑向大海的人已经退潮

森 子

 

大海会突然断电并二次启动吗?

设计缺陷,或乱花钱

不可能是一种核算盘,不是你想停就能停

好像出租车撞上了护栏

 

但大海也会性冲动,被菠萝、菠萝蜜停掉

上午,你在超市中看到被剖开的子宫

真该死,这么快甜蜜就露馅了

 

你写下:

铜鼓被手指按住,声音被谁搜了身?

砸开椰壳,用什么工具?

(我是诗的工具)

傍晚,通电的大海面红耳赤

(跟谁吵架了,还是缺一种转氨酶)

好的比喻恰如当时

(刚推开门又要外出)

 

出租车停在礁石旁,距你只有招手的距离

沙蟹的横向移动能力让排球运动员羡慕不已

战战兢兢地活着

不如在平衡木上学狼跳

 

二次启动后,你发现出租车不见了

扑向大海的人已经退潮

如果有来世的云朵飘过,就生下一片雨林

在旅人蕉下读书,饮酒,听雷暴……

 

《草堂》诗刊2017年3期

 

 

松 绑

孙 磊

 

在所有的缝隙里,潮湿

是最喜悦的。

 

共同在裂纹中长大,坚守

微小的、逆向的幻觉。

 

当一个上午到来时

它们以温润的形式舔舐黄昏,

 

并给予日常的忘记

一把把无序的稻草和棉絮。

 

因此,在所有的细节中

你我是最不安的,

 

彼此迫切的团结

又彼此独立,彼此疏远

时常,我们也为彼此的生活辩护,

为不断对年迈的深化,

 

为慢板的身体的激进,

为独享的河与茶霭

 

但错失像呼吸一样无常,

带着不容置疑的尖锐

 

为我们松绑。

 

《草堂》诗刊2017年4期

 

 

流动商店

谢湘南

 

他把商店开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体是一个货架

汽车坐垫  轮胎  充电器  手机外套  小公仔

钳子  扳手  千斤顶

他似乎想到了汽车需要的一切

 

他穿梭在汽车之间

像个杂技演员

红灯  红灯

在汽车等待绿灯的当口

将脸凑近车窗玻璃

这个要吗  这个要吗

他咂巴的嘴巴

让人想到他是在叫卖

他冲着司机抖动身体

好像在说  他的身体也是可以出售的

零配件

 

《草堂》诗刊2017年4期

 

 

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

梁晓明

 

刮过太阳的鼻子、搭过村庄的肩膀

最后我来到天空的瓦片上

 

打开抽屉的心事、锉造钥匙的眼睛

最后我差点变成了木匠

 

驾驶过飞机、潜入到海底

曾经挽着带鱼唱歌

 

曾经把美国当虾仁吞下

 

曾经举手掌挥舞家乡

 

认识月亮的版图、访问过大雨的厨房

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

 

和栏杆一起微笑、坐谈非洲的头发

曾经像燕子一样优雅

 

和狗熊一起下棋、与香蕉一起叹息

我和我是巴黎的两户人家

 

《草堂》诗刊2017年4期

 

 

冬日树上鸟巢

汗 漫

 

一棵树坦露内心—

树叶落尽,有大鸟巢在稀疏的枝条间

呈现出浓重的轮廓。

 

鸟蛋温热?让一棵树有了越冬的勇气。

像一个人依赖爱情

度过严峻的日子。

 

走过树和鸟巢,掖掖衣襟——

我心脏微小且软弱

配不上这广大而有力的北风和白雪。

 

身穿毛衣和大衣,我是树的反义词——

春深之后脱衣

彻底暴露灵魂的瘦弱和贫瘠……  

   

《草堂》诗刊2017年5期

 

 

深夜的鸟

远 人

 

深夜的鸟都睡了

我还醒着。此刻没有人打扰

 

深夜像床单,覆盖大地

一个小小的球,还在沉默地旋转

 

有人在深夜回到家里

像鸟,回到一个空荡的巢

 

一根根树枝

不再突然向天空反弹

 

他或她,在自己羽毛里沉没

像一只深夜的鸟。我只偶然

 

听见一只鸟鸣叫

在深夜,像听见一块石头

 

突然滚下山坡,然后

一直掉进无穷的宇宙

 

它的声音划过我的耳膜

很快就不被任何人听到

 

《草堂》诗刊2017年6期

 

 

孔雀诗

何 骋

 

走近时我感到恐惧,就像人生中第一次

把美看清。她静静地站着,在月光下

而岩石上升起斑斓树影。即使,

那么多双眼睛望着我,骄傲的孔雀,

也不会注意到一个迷路者的来临。

但我还是不由地屏住呼吸,生怕她发现

林中客厅闯进了不速之客,正?j惶地

享用她的夜曲。甜蜜的孔雀,

她啜饮露水,使露水在亲吻中幸福地死去。

我羞于承认,就在一瞬间

无垠如宇宙的渴把我包围……仿佛,

又回到了那些夏天:疲倦的孔雀,

就坐在我身边。我沉浸于掌心的旋涡,

在骄阳和暴雨中独步自我的爱恋。哦,

少年的爱恋。还是快逃吧,趁夜色尚早。

“更暗处青面的猎犬,已经嗅到

你脚踝上的红线。”走远时我感到轻盈,

正当森林里降下细雪。堆一个

短暂童话,或者冷酷的梦境?

不,什么都不曾发生。如果你足够诚实,

你将看到,我们的世界是怎样瘦弱,

悬于孔雀盛大的覆羽。而那隐匿的,

终将以另一种形态显现。

 

《草堂》诗刊2017年6期

 

 

生 活

汪剑钊

 

一个人在家,并非必须咀嚼孤独这枚硬果。

 

语言可以照亮阴郁的内心,

让裸身的对话始终保持愉快的频率。

 

从书桌的起跑线跃出竹制台历的囚笼,

回到万花筒的童年,

走进恐龙翩翩起舞的白垩纪……

伟大的爱造就渺小的人类,

生命巴士欢快的嚎叫

发自卢布兑换美元残留的瘦褶角。

上弦月亲吻摩天楼的尖喙,

倾泻鱼麟样的光芒,

为痴情的向日葵写下黑色箴言。

纯净水洒出,构成伪柔情的抛物线,

溺毙于自己的倒影,

而冰溜子绕檐泄露寒冷之秘密。

 

世界远离我们的想象,

死亡也不是时间的终点。

 

生活已经结束;而你,还得继续生活。

 

《草堂》诗刊2017年9期

 

 

井 水

——给LY

郑小琼

 

黄昏薄凉,趋向于清瘦的水井

天空的星宿与飞鸟,它们沉默

静穆、孤独,浆果黑暗中迸裂

花楸树荒径中凋零,白昼似井

井绳枯断,辘轳的铁把手锃亮

豁嘴的木桶安置十月的荒草丛

清凉的水流顺草倒伏方向溢出

拐过玉米地越过祖母的坟茔

那些流逝的事物让我悲伤

长堤外,野花更鲜艳,它们像河水

拐弯便不见了。剩下暮色与

井边摇晃的悬铃木,水井像

大地的窗口,倒悬整个世界

井壁框住的花楸树、飞鸟、湛蓝的

晴空,还有风吹辘轳的声音,

它给村民清凉的承诺,不安的井绳

我看见井中的倒影,比真实的自己

还欢愉,缓缓地,随井壁上升

 

《草堂》诗刊2017年9期

来源:《诗刊》2017年12月号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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