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汐裴煜宁喝奶

 2021-09-04    admin

诗人简介:唐政,1967年出生于四川广安。曾在大学讲授中国现当代文学。现在某国有企业任总经理。1986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在《作家》《星星诗刊》《青年文学》《诗歌报月刊》《散文诗》《诗潮》《诗林》等发表诗歌、评论1000 余首(篇)。代表诗集《纸上尘》。作品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9 年卷》等选本。

▎忘 掉

我决心忘掉我的前半生。

但我只是想忘掉里面的粗暴和轻浮。

忘掉一只糜烂的胃。

 

每一条路上都铺着金黄的落叶,它们完成了我前半生的行走。

轻如流沙,重如光阴。

 

曾经不想回头,以为会因此走入密林和深涧。

从来也没想过,这落叶下,还有陷阱、深渊、悬崖,甚至假想敌。

 

青春是经得起飘零的。

百花都开过了,谁还会在乎落英缤纷?

而青春的持有者,却像持有了一本万能的通行证。

 

我曾经轻视这一切,包括时间和爱情,鲜花和掌声。

而时不我待。一路狂奔,却从未觉得这是在疲于奔命。

 

什么内心的挣扎和灵魂的拷问。

什么逝者如斯夫。

你就是一个兴风作浪的妖,碧绿的长发把我沉重的身躯拖向了疲惫和衰老。

 

我决心忘掉我的前半生。

我不要这些修饰和形容词。

如果灵魂可以出窍,请让它先走。如果是我胜之不武,我愿意再理让三拳。

 

不是每个体无完肤的人,都可以抱残守缺。

不是所有人的下半生,都可以覆水不收。

 

▎半月湖

那时候,每到黄昏,我们就穿过一座操场。

在半月湖边,每一丝垂柳上,都悬挂着夕阳懒散的光。

 

一轮明月,像一篷孤独的莲藕。

而一湖的星星,又恰似你欲言又止的心事。

 

半月湖,虽只有半个月亮的残缺之美,你却用了整个天空去补偿。

半月湖,是你灵魂的伴侣。

 

一场新雨过后,到处都是荷叶清甜的香气。而时光仿佛突然凝滞了,在半月湖的喘息中,你说,多想和我生个女儿,叫“荷”。

我说,要是个儿子呢?

那就叫“荷生”。

 

而岁月流逝,半月湖,早已被时间晾干了湖水。那弯半月,也照到了别的山坡……

后来,我的女儿叫“雨荷”。

你的儿子叫“荷生”。

 

▎在纸上奔跑

我已经习惯在纸上奔跑,像一个矫健的动词。纸上,盛满了我内心的黑与白。

也盛满了一个奔跑者的故乡。

 

方寸之间,有的是烟火,有的是闪电。

而日出是一格,日落又是一格。

 

内心的寒凉和烈火,在纸上,生出了许多白日梦想。一条缓慢流淌的河流,有鱼的呼吸,有岸的修饰,一座青山的倒影拖住了光阴。

 

似乎在纸上奔跑的,已不是我自己——

有猛虎和烈焰。

有喇叭声碎和马蹄声咽。

有祖国的高铁和故乡的冷月。

 

最后是某个宁折不弯的句子。

是词语上凝成的霜。

是断若未断的标点。

是春风朗颂的口彩和人间的心领神会。

 

百年之后,发黄的纸上,爱恨平复。

百年风雨只留下了黯淡的呜咽。

当一个汉字突然从内心里冒出来,如果不是心跳,就是奔涌而出的血。

 

 

▎鹰嘴岩

小时候,鹰嘴岩就是我们一个高大的玩具。

每一棵草木,都像化了装一样,扮演着我们成长阶段的各个角色。

 

半山腰上有个狐狸洞,它是我和小莲童年的另一个家。

我当爸爸,小莲当妈妈。

在这个洞里,我们生出了一大堆的小石头。

 

后来,当过土匪的张五爷,埋在了半山坡上。

坟堆上,风一样长出来的巴茅草,我和小莲怎么看,怎么都像他生前乱糟糟的大胡子。

 

山顶上,有一块岩石,长得像鹰的嘴巴。

我和小莲每天都要往鹰嘴里喂食。

许多年后,我听说,小莲还常去鹰嘴里掏东西。

掏一次,哭一次。

 

▎月亮哪儿去了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她的唇边擦过,留下一道淡淡的口红。

阳台上花草的香气里,还沉积着昨夜酒精的后劲。一个浪漫的人,正在末路上追赶青春。

 

可昨夜的月亮哪儿去了?

 

当她从梦中醒来,带着一个穿越者无限的激情和迷惘。似乎每一条道路上都有新旧之哀。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而月亮哪里去了?

是被太阳遮蔽了光辉,还是云游到了天空的暗角?

 

“月亮变成一枚银币,装进人们的口袋中了……”

 

万事万物都在一本经书中找到了它们宿命的原点。

而月亮呢?它始终只是一颗行星,它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倘若世间已无逍遥,谁会坐享剩余的光阴?

倘若月光真的如水,它又是否救得了生活的渴?

 

她说,她终于知道月亮哪儿去了。

——是不是已经安顿在了世人的身边!

 

 

▎流水上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条河。

一河的鱼儿,被弯曲的河岸一损再损。

而山的倒影压在流水上。

无论多么湍急,都不能移动半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条河。

谁在上游哭泣,谁就会听到下游的回声。

谁能把雨水,从河水中分开,谁就是身体里一股自强不息的清流。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条河。

谁像一块石头扔到了对岸,谁就卸去了今生的沉重。谁的命运像一条河,谁就要自己去打捞这满河的泡沫和余渣。

 

太阳升起之前,水面上漂着的都是幻觉。

所有的答案都像鱼,在心里养着。而静水流深,我们只是不想在这条鱼身上,再起波澜。

 

▎半夜起来听鸟叫

她睡不着,一杯红酒里晃动着无数的身影。而每个身影,都像是在叫醒她。

此刻,除了自己和墙上的挂钟,谁还能忍受时间的沉默?

 

不如半夜起来听鸟叫。

那克制的、妩媚的叫声,让她想起了自己也曾在某个半夜,和一个人如此呢喃过。

 

鸟儿们斜着身子,穿过雨阵和夜色。

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失眠者。

还有这么多的鸟儿跟我一样——

她这样想的时候,许多坚硬的秘密,就在她的心中化成了一潭柔软的清水。

 

不如半夜起来听鸟叫。

天空中漂浮着许多的羽毛,似乎每一片都可以带走她,也可以永远地镶嵌在她的身体中。

 

 

▎非常道

飞鸟的翅膀上,有群山的擦痕,也有天空若有若无的余温。

 

而雨水埋伏在一条河流中。

分担了一条河流弯曲的命运。

 

顺着一条小路上山的人,心里面一直不敢有一条大路的憧憬。

而光明仅仅是一种仪式,当黑暗从俗世中撤退,我们不得不将自己埋在一盏灯里。

 

一盏冥想的灯。

它有着万丈的光芒。

当黑暗又从原路返回,每一片光都会产生很多的歧义。

 

天下苍生,都想修一条正道。

但他们往往走的却是弯路。

而每一条道都是人生机缘,心灵拐弯的地方,石头常常高过草木。

 

▎两个人的寓言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一路上,他们会碰见许多人。有的,共同走过一段,便分开了。有的,一前一后,走了很久。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往同一个方向继续走。走着走着,就差点碰面了,这时候,恰好又走来了第三人,把他们活生生地岔开。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总有一天,他们就真的走到了一起。那时候,天也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稀少。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再往同一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就再也走不动了。

 

 

▎闪 电

我可以在闪电下,依次确认这些平时韬光养晦的物体。哪些是沉默的、反光的。哪些是可以穿透的、浸润的,而哪些又是躲闪的、逃避的。

闪电的暗示,让我们措手不及。

奔跑的人群,惊吓的鸟儿,裸露的植被,挺立的电线杆,还有内心虚弱的说谎者……他们是否曾与闪电绝缘?是否在闪电中,还能够说清自己的来龙去脉?

 

广大的天空,借助闪电的一次追问,就洞悉了人间许多秘密。那些突然被闪电击倒的道路和前程,让多少心怀忧思和理想的人,被纷繁的俗世拖入了万丈深渊。

这些漫不经心的日子呀,没有丝毫的硬度。一道闪电,就会把它们限制在适度的悲观和恐惧中。

一个虚无的世界会超出闪电的预期吗?

曾经见证过被闪电撕裂和烧焦的树干,也看见过许多瑟瑟发抖的灵魂。闪电概括了天空所有的悲愤和不满。

而超强的电波,又给了万物一个光明的渊薮。

如果我们有能力去回应这些风云变化,我们是否就可以把每一道闪电都引向内心?

一次电击,一次穿透,和一次响亮的震撼,这是大开大合的力量,在为我们刮骨疗伤。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远道而来,她微不足道的光亮,没有想惊醒万物。

她只是第一个赶到我们身边的朋友,如果可能,她会在与黑暗的一退一进间,布好今天的气象。

 

这是美好一天的开始,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像初来乍到的天使。

她悄悄地翻过了所有阴暗的角落,又漫不经心地把它们恢复到原样。

 

她来时,也许我们正在梦中。而匍匐在墙角的阿猫阿狗,只是略微睁开了眼睛。

花园里的各种植物,一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那些在晨风中奔跑的生命,却已完成了第一次心灵的呼应。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恰到好处。

而且,她的莅临,就是来爱我们的,并以她一向的安分守己,带动这个世界,也变得温情脉脉。

▎夜 色

先是一盏灯,带出一小片的黑。

后是一只鸟、一个人、一棵树,它们摇摇晃晃的身影,像一个突然垮塌的方程式。

光从哪里来,夜色就从哪里来。

当我们仅仅停顿在光的遐想里,一个虚无的世界,就会超出所有人对黑暗的预期。

 

像一个陌生人闯入梦中,搅乱了另一个人的前世今生。而垃圾桶和旧自行车,在楼梯的拐角处,却意外地谋取了除旧布新的力量。

这只是夜色中,被公开的一小部分。

而那些跑到了我们身体里的,我们要用血和骨头来为它们虚构一个幻影。

▎默不作声的爱情

一滴雨下来,风就会告诉我,一点点的旧,一层层的旧中,时间和爱情,会不会在同一时刻化为玉碎?

我要用最后的夜色,把爱情的祭器擦亮,像阳光下满足的小猫。春天,默不作声。

 

也许你正藏在哪里,怀着一生的伤和顿悟,把自己,卷成了一朵黯淡的喇叭花。独自面对天空,吹出了你的音乐。

 

曾经被带走的那件红色外衣,今夜,似乎又重新穿在了你的身上。

而你,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有发现,十八岁那年的桃红。

 

一点点的旧,一层层的旧中,夜色铺满了衣领。每一颗纽扣似乎都系着陈旧的往事,只有爱情默不作声。

而你,也早已隐去了身形。

原载《散文诗》202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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