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龙的烦恼与战争的创痛

顾建平

如果是匿名写作，我估计大多数读者可能和本人一样，猜想不到《龙虾》和《茉莉》这两个题材和风格迥异其趣的短篇小说，竟出自同一位年轻作家的笔下。

《龙虾》是轻快的，欢乐的，有趣的，故事基于虚有，因而也是充分自由的。它把龙王传说、鲤鱼跳龙门、诗人屈原、端午节粽子、小龙虾……林林总总都杂糅进这个短篇故事，无中生有、一生二二生三，让想象力如天马行空般得到毫无绳束的发挥，情节设置及后续都是一个又一个意外，让读者像爱丽丝漫游奇境一样，不断惊呼：curiouser and curiouser（. 越来越好玩！）作者用力所在，是故事如何合理转折和逐渐收束，最后稳稳地停住。

游戏性、娱乐性并不妨碍文学性。《龙虾》的意义或主题并非一眼分明，整体或者某些片段都可以做多角度的诠释。你可以将它当做一篇逗趣促狭的童话，一则关于鲤鱼跳龙门的新传说，或者一篇关于时下年轻饕餮者嗜爱的小龙虾之起源的戏谑文字。甚至可以将它当做一个长篇寓言，解读出关于社会风尚的诸多隐喻：小鲤鱼偶得机缘跳了龙门，化身成龙，烦恼也随之而生，就像那些暴得大名或者骤登高位的人，因为才不称名、德不配位，阵脚慌乱言行失范。所谓天道好还，不虞之誉必招不堪之毀。当然你也可以放弃对意义的追寻，纯粹当作一篇谐趣文字阅读也无不可。

《茉莉》写抗美援朝期间，一个志愿军战士在硝烟弥漫的死亡地带的梦幻式回忆，内容沉重，主题也沉重。四周都是枪炮声、血腥味以及腐败尸体、朽烂草木的气息，“到处都弥漫着战争的疲惫与荒芜”，主人公“我”在躲避战火的间隙，在负伤转移的途中，回想着往昔生活和久别的恋人，冥冥之中彷佛闻到了茉莉花香。对比是如此鲜明，死亡已近在咫尺，而幸福遥不可及，这是战争带给士兵的巨大创痛。中国当代文学还没有一位作家这样描写朝鲜战场和参战士兵，年轻的作者只能基于历史资料想象那场战争的的场景，但作者对人物的设置和细节的描写，令人信服。战争难免惨酷，和平弥见珍贵。

基于虚空的想象和基于事实的想象是创作中自由度相差悬殊的两种心理状态，年轻写作者胡月可能够在这两者之间得心应手地换挡操作，实属难能可贵的文学禀赋。《龙虾》和《茉莉》展示了她丰沛的想象力和活跃的灵感，这足以让她将触手可及触目可见的素材转换为源源不断的小说资源，希望她永远不会丢失这神奇的文学魔棒。

作者简介：顾建平，著名编辑家，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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