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5 admin
作者简介:张静雯,女,诗歌发表于《诗刊》《飞天》等刊物,获得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 “破壳计划”中诗歌组入选作品,著有诗集《未完:365首诗》。获“桃花潭”国际诗歌大赛入围奖等。
十二月的荻花
降霜了
河道里的荻花忽然变得有分量起来
它们像一群乖孩子
安静地呆在晨霜中
阳光还不够强烈,像温柔的
眼神,淡淡洒在披上白霜的荻花丛
我也有如此温柔的眼神
注视过夕阳,注视过你
我也有霜降在荻花上时轻缈的心事
雾锁清秋,寂寞却不哀怨
对于美,就不能再加以形容美
对于荻花,风拂过
霜降过,晨曦晚霞照临过
对于幸福,也不能再加以强调了
写命的人
我爱的诗人,大多数不写诗
但他们怀有爱
我爱的诗人,不是电视和期刊上
经常看得到的人
(想着平生无缘见面,也挺伤怀)
我爱的诗人,绝对不是故作玄虚
他们把最真的感情
掏心掏肺写出来
我爱的诗人,写自己的命
一个诗人说“我写了三十年
经历过抒情诗、朦胧诗、口语诗
但我只写想写的”
——这也是我爱的
我认识越来越多的诗人了
有一部分寡言,谙熟一种在纸上
燃冰为火的技巧
唉,我也想像真正的诗人
提笔把自己写在废弃墙面
翻身上马,东方既白
信 使
据说忍冬花度过了冬天
就改名为金银花
现在下着小雨
但依然被确定为冬天
据说,一个人能够抵达的制高点
是过目即忘
每次独自微醺之后
总有想写一封信的欲望
投递到从未去过的地址
而楼下街边
早已没有邮筒
还是想做一名信使
在冬小雨中
替那些至今仍在写信的人
交换陌生的、馨香的心事
也替那些苦苦等候的人
送去一个小小的好消息
除夕夜
窗外的鞭炮声
炸裂了空气。两片枯叶在烟花吹起的
风中颤抖。我把一个自己灌醉——
把一个自己送给碎片与灰烬
把一个自己水葬
把一个自己遗弃于远方
把一个自己画好妆,涂好口红
和亲人团聚
缺席的另一个自己,正打开一本旧诗集
从第一首读起
最后一个自己,枯木般
独坐。炮声不绝于耳
我的妈妈一次只生下一个孩子
我行在自己的路上,伶仃一人
没有相遇,没有
擦肩而过。不会有第二个人
一生不会见到同类
这一切,我早已了然于心
但我卜的第一卦为“离”
它是火,它是光明
除了继续前行,我别无选择
给我的母亲
世上再没有一双女人的眼睛
为我忧伤或喜悦超过这双
世上再没有一双女人手
比这双对我抚摸时更有感情
再没有一张嘴,一颗心
出自更甚于疼爱自己的原因
相互折磨
作为头生的孩子
我多么幸运地享受着我母亲更多的岁月
我亲眼目睹时间如何在你身上流逝
我加倍着你在人世的苦楚
但那颗心那张嘴永远不会这么认为
再没有另一个人愿意承受
一个生命对自己的惩罚
我对你的回报是成为一个母亲
去体会你所经受的一切
你痛过的,我也必将痛
你流过的泪,我也必将流
你喜悦过,欣慰过的
我也将一一经受
这便是我们相爱的一种方式
这世上再没有一张女人的脸
比你更为美丽
倒 叙
偶尔,我会尝试
从最后一句开始写一首诗
我相信存在均有理由
我相信倒叙插叙都有其必要性
我还相信第一眼之后
为赞美,为第二眼
第三眼
所做的无数事
我相信有一种高塔
先有了金顶
才去构建塔身、塔基……
有时也想做一匹马
回到古代,了解一个人的动作习惯
皮毛反光,体格健硕
听从一个指令 翻山越岭
去草原、去雪原
在戈壁上飞奔
在雪线上吃草
学会躲避悬崖上掉落的碎石
学会在最后一刻从绝壁前腾空而起跨越沟壑
如果主人战死
便在众多光荣的尸身中
寻找到他 驮他回到空无一人的营地
破碎的军旗在风中飘荡
或守着他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但如果他胜利了
便生出翅膀,飞奔而返凯旋而归
并不知晓忠心和爱慕为何物
冷兵器时代,唯我烈焰般炽热
有一天衰老到极点
闻到死亡将至
便在一个月夜悄然动身
不通知任何人 不惊动一根草
独自前往荒原
末班地铁上
短暂地再做一回穴居者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
灯光永远明亮
伟大的发明,我们幽闭于城市深处
蚁族般活动
我属鼠,便也被赋予鼠类的天命
我从未见过这段路在地表之上的模样
从一个洞口,到另一个洞口
也偶尔在车厢里
看到玻璃上的人影
我们四目相对
我知道她是我
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末班地铁上摇摇晃晃的两个我
谁拥有思想
谁拥有肉身
每一天,我们短暂相遇
除了相互打量,别无其他
领 受
大部分傍晚,当我结束一天的工作
走到二楼的拐角处
就会看到西面正徐徐落下的夕阳
无论在哪里,无论我经历了什么
即使内心已全然黑暗
它都用我能读懂的语言抚慰我
它还会回来——
无论如何,惟有善良与真挚
才可配得上这般神迹
此刻,山坳里闪着光的芦苇丛
正轻轻地晃动着风
冬天,有着与人世一样的苍茫
但并非衰败。我们都明白
种子正在干燥温暖的地方
安静地等待,一个
雨水节气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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