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5 admin
缎轻轻,诗人、作家。著文集《一人分饰两角》,诗集《心如猎犬》。现居上海。
如果记住就是忘却
狄更生(美国)
如果记住就是忘却
我将不再回忆,
如果忘却就是记住
我多么接近于忘却。
如果相思,是娱乐,
而哀悼,是喜悦,
那些手指何等欢快,今天,
采撷到了这些
江枫 译
在漫长的一生,我会记住这一年吗?2020年,从1月15日听家乡在武汉的闺蜜的告诫开始,经历了全国整个2月的严格封闭,整片大地人人闭门不出。那是个最特别的除夕之夜,窗外凄风冷雨凛冽,屋里刷着手机上关于疫情死亡的报道,天地一片荒凉之景加上冰冷的数字袭击着人心。仅管——现在临近五月,发现早先国内一天因疫情死去一百多人是少的了,全球如今三百万人感染病毒,每天为之死去成千上万人。
二月开始在家工作,用腾讯视频和同事开着晨会,每周去公司值班一天。到了三月,基本已经复工。厌倦了每天做饭,偶尔叫外卖偶尔出去逛逛觅食,发现餐馆里堂食的人也多起来,上海这座城市正在慢慢恢复他的精力和秩序。可是世界呢?开始不再看国内的数字,每天醒来便看看全球疫情的数据,每晚入睡前去看美国总统川普的白宫发布会视频。每每被他的言论看到哭笑不得。此时国内湖北作协主席方方事件也演化到极高点,因持有政治倾向的不同朋友圈呈现强烈地分化。我也因偶尔发言惹得数人不快。大多时候选择缄默,并不是不想说,而是觉得发言和站队都荒唐到没有意义。美国社会内部的撕裂在当下的大陆,其实有着同样的形态。而我终于初初地领悟到,只要有人类存在,有社会存在,一定会有内在撕裂的力量拉扯着。而大多数人的普世价值观到底是什么?一是强权定义,二是个人经历(或家族经历)。前者是外围环境的告知,后者是影响个体内在意见的因素。
普世价值观就是正确的吗?
恐怕连部分正确都难以谈及。何况更没有“正确”这回事。相对论同样适用于人类价值观。
我是个怀疑论者,一是不畏强权,二是家族经历对我影响淡漠,对于同情心稀少的我,这世上能令我感动恐怕只有善和真了。
而这恰恰是最稀罕的,如今见得大多——不过是恶意和虚假。
如是。
2020年我会记住这一年吗?已经戴了口罩一个季度,从裹着厚厚羽绒服的寒冬到今日26摄氏度,我换上了薄薄的亚麻灰色t恤,窗外烈日亮得刺眼。我是个容易低落的人,加上从前父亲常在冬季犯病,因而变得很不喜欢冬季,尤其是上海湿冷的冬天,满街藏在黑鸦鸦棉服下的人,让人见了便心情压抑。甜姐儿说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她说妈妈猜猜我为什么最喜欢冬天?我说因为下雪?因为有梅花?她说不,因为冬天的冰可以做实验。哦,我这个女儿,一点儿也不爱读书,脑子里都是编程、宇宙和星座这些东西。随她去吧。因为疫情,我白日里又要工作,只有把甜姐儿送到大姨家去,于是产生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作为母亲,疫情让我加速在女儿八岁这个节点遇到本应延缓几年才该遇到教育的难题。年轻时我爱寻找方法,认为理性的世界一切都有解决方法,但是如今,只能顺应自然规律而行,也学会尽力原谅自己和他人。北大老教授季羡林不是说过:“人生毫无意义,活着毫无价值。”我曾有歉意为何要塑造一个生命来这世上,这何尝不是我作为一个女性的一种自私呢?嗨,这个命题过于宏大,恐怕大人们大多从不考虑这个要命的问题,至少在生育的年龄大部分人还懵懂。
前几个周末,已经按捺不住,去青浦偏远的一个湿地公园转了一圈,买了当地的草头饼和青团尝。顺着还未开发完成的人工湖畔走了一万多步,拖着乏累的双腿,我一向是极懒只爱吃的人。去年在健身房办了私教,对于上健身课总是一拖再拖,惹得年轻的教练对我只能摊手苦笑。但总算对运动有了轻微的改观,好处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同事都得了甲流,而我可能因为锻炼了体质,在这密集病例包围中居然平安无事。我对吃、运动、疾病的关系便有了兴趣,四月,每天生活的忙碌仿佛还不够我精疲力尽,我开始研究健康医学。谁知道我又能有几天兴趣呢?反正人生毫无意义,不如乱入花丛,人生兴趣的花丛,我必然不是蝴蝶,而是那蜻蜒,偶然点水一憩,在乌云来时低旋于平面,孤独起舞而无人观聆。
我会记住这一年吗?美股四次熔断,原油交易为负值。世界经济如魔幻熔炉煅炼钢圈——失序。我很积极地每天早起去公司,开车或心血来潮挤地铁,因为在地铁口可以买我喜欢的咖啡和烤得酥脆的三明治。也许我并不是多么热爱工作,而是我渴望,离开(屋子?或是封闭的隐喻?),再回来。我不再像年少时那么盼望假期,可以整日赖在床上,反正我也睡不着。
那些手指何等欢快,今天,
采撷到了这些。
反正,把浑浑噩噩注入到清醒,就像把黑夜注入到白昼,因而便有了模糊诗意的晨曦时分和黄昏。一个女性的日常,便是这样了。
2020.4.29
原文链接:服软(校园)甜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