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7 admin
诗人简介:犀首,本名刘钰,1995年生于甘肃泾川,陕西师范大学哲学系研究生在读。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延河诗歌特刊》《心庐诗刊》《陕西师大报》《陕西诗词》等期刊,《中国90后诗选》《自便诗年选》《唾沫诗选》等选本。
乡间夜雨
没有汗水、少有蚊虫
这样的夏天是否过于奢侈
在存留着我十多年记忆的乡间小屋里
透过不隔音的墙壁、窗户、洋槐树
人们按照以往的逻辑与腔调
说着新近发生的事情
那些个事情,总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我整天待在屋子里
不与人言,不去思考上帝、世界的命题
不去读计划中的几部小说
不去学希腊语
盯着手机、放下手机,反反复复
做些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做着做着就真的睡着、做起梦来了
今夜雨声不住,代替了之前的蝉鸣犬吠
我想起一个姑娘
当然,在蝉鸣犬吠的夜里我也会想起她
但今夜却格外不同,在这个雨夜
我不再需要做什么梦
2018.7.8
内在之路
钟声如阳光般
洒落在一片虚无之海上
海鸟成群,在钟声中变换着
我无法揣度的方阵
它们啼叫,和着钟声歌吟自由
那么响亮,是要将何等秘密公之于世?
可我来不及打探
顺流疾驰的船队
那是我的,我的船队
我们风帆高扬,横冲直撞
把海浪与白鲨甩在船尾
一切都开始隐退
时间的边界近在眼前
可指南针无所犹疑的指针
一次次打破我的狂想
大海没有尽头
正如虚无没有尽头
我们在行进中渴望返航
在返航中又匆忙启程
承自父辈的行程表
在一股力面前如白纸一张
这力来自地心、海底或天穹之顶
夜空寂静
这是骤雨之后的馈赠
每逢这种情景
我才会有带领我的船队
游弋于时间之外的错觉
此时唯有懒倦的微风
停滞在船队周遭
我们在半眠中行进
行进吧,我的船队
此刻钟声已响
希望在阳光的薄纱中若隐若现
海鸟高啼,搭出一座拱门
年轻的船队风帆高扬,穿行而过
循着内在之路,驶往世界的心脏
那里有海上沉没的群星
与众神相伴
2018.6.20
那座修于2007年的佛寺
县里不知道谁翻了几页《县志》
看到本地以前曾有座佛寺
于是提出重建
一堆仿古建筑拔地而起
几个不知由来的和尚成了土著
他们穿梭在大小佛堂
接待着一群群以旅游者自居的香客
寺里每年举行一次盛会
至于干什么,平常人从不好奇过问
反正就是人多,其中一天还提供免费斋饭
当天几个和尚忙不过来
当地的公务员接到通知
纷纷赶过来帮着做饭、盛饭
老百姓乐在其中
不管家里条件好坏,都要来接过一碗
在这一年的其它任何一天
不管你出于何种理由
都别想再到这里讨一碗斋饭
2018.9.21
历史性时刻
我在睡觉
我的兄弟在一旁看书
他开着台灯,照亮整个屋子
搅乱我的春梦
不知是什么时候
反正我还在尝试做梦
我们被一条命令驱使
不明所以
前往一个广场
有人指导我们站位拍照
十几个人的位次
排了几个小时
拍完照有人说可以离开了
有人说这一刻势必载入历史
我想是的
2018.11.30
《海边的修道士》
交表
去找X领导签字
领导不耐烦地说——
“净搞些形式主义”
签完后去隔壁办公室交表
那个小科员翻着表
头也不抬说——
“你看这儿,这儿
都不对
交上去X领导肯定会骂”
2018.11.5
闹剧七则
1.
一场闹剧之后
有些人升了、有些人走了
有些人永远留在了剧中
那些升了的人们
将闹剧篡改、并宣称为史诗
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2.
笼中的鹦鹉依旧
在用着几个单调的汉字抒情
这个家伙为了留在舞台上
宁愿割下自己的脑袋
它把万众瞩目
当成了荣耀
3.
从一场闹剧中出来后
再次路过那家剧院
就像偶遇自己的前女友
你想快速离开
可快速离开的那段时间
也在时间之列
4.
在一件壮举之后
有人开始鼓掌
当时你就忘了你的壮举
可你记住了那些掌声
多年以后你仍然记得
只是开始为此感到羞耻
5.
他这些年私下写了不少东西
就像一个存精养元的少年
等待着无知姑娘出现
后来有朋友告诉了他
几个他从未听过的“主义”
他写的那些东西
于是乎都成了那些“主义”
6.
敬业的演员们
把舞台当成是赛场
一个个张牙舞爪、狂秀演技
台下看客们的嘈杂声
正好为他们配乐
7.
是有人喜欢看
才有人表演
还是有人表演
才有人喜欢看?
对,不能这样问
老师刚批评过我这种选择题式问法
可这个选择题我还是得出
2018.4.7
失重感3
初中班主任有个规矩
——学生说完话要向他鞠躬
一天他去查寝
开始训导上铺一哥们儿
上铺哥们儿迫于屋顶太低
只能跪着听训
临了,他向班主任磕了个头
并暗自庆幸“要是在下铺,
指不定得挨顿打”
2017.2.8
诗里诗外
准备考研这一年来
很少关注诗坛
前天跟吴冕、绿鱼、晓欧
聚在一起
听他们讲起好多八卦
以前觉得可憎的诗人
竟也有可爱之处
那些可爱的诗人们
不成想倒也有许多毛病
我们有说有笑
不再像写诗时那样严肃固执
当然,我不会把这些人和事写出来
因为不知道当事人听到后
会表现出可爱还是可憎的一面
我也不清楚如果我写下他们
文字会是可爱的还是可憎的
2018.4.7
无法无天
上坟路上
父亲看着手上的冥票
说“冥票上得印阎王爷
印毛主席要是在文革时
非法办了不可”
2018.2.15
《海上生明月》
失重感12
小学时的操场是块土地
土地,黄土地
上面错落着大小石子
值日生的一项任务
便是清理这些石子
每次我们都会用扫帚
精心地掠过操场上的每一寸泥土
把没从漫天沙尘中溜之大吉的石子
连带泥尘,一起扫进铁簸箕
从一年级直到小学毕业
我们遗憾没有完成
这项神圣的任务
2018.3.13
可是我空有有趣的灵魂
跟一位老友
去县城逛庙会
真是奇怪
一边戏台上吼着秦腔
另一边也搭着一个舞台
朋友说那是诗会
我立刻凑过去
一段新闻联播的声音
从我的耳边飘过
突然舞台下面一堆堆
校服装束的观众鼓起了掌声
我对朋友说——
“舞台上那个穿粉裙子的女人
胸还可以”
朋友长大嘴巴——
“你都读研究生了
咋没个读书人的样子
你懂诗吗?”
2018.9.23
鸡汤有毒
实习单位
一个同事缠着我
要给我讲鸡汤
这理论那理论
一套一套的
只记得是关于礼貌
在微信上
发给我好多条消息
我懒得理他
隔天突然想起来
觉得这样做不礼貌
匆忙给他回了句“谢谢”
才发现他已经删了我
2018.9.29
血缘
弟弟今天回家
晚上我们睡一张床
我小心翼翼地躺着
害怕一个翻身
把盖在他身上的
那半边被子卷走
他着了凉
过会儿才发现
我们兄弟俩
一人盖着一条被子
2018.7.11
《橡树林中的修道院》
苹果香味
卧病,在床
母亲往枕头一侧
放了一个苹果
我一转身
缕缕果香味
渗入了我的鼻孔
这种香,是我在吃苹果时
所未曾体验过的
我猛地一吸
香气不见了
反倒呛出来一个喷嚏
2018.2.24
家族秘密
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以及父母的个子
都没我高
这一度使我大惑不解
我弟,这个我眼中的小不点儿
近两三年也拔节往上蹿
这足以让我对基因科学产生怀疑
直到去年过年
家族中一个爷爷辈的
——家里人丁兴旺
以至于我不知他排行老几
说我的太爷辈们个子都很高
竟有一米九几的
到了爷爷辈、父辈经常挨饿
没长起来
等到我们这一辈才渐有恢复
我接着话茬儿说
“看来我还不够争气啊”
2018.4.4
家风
有人来看病:“感冒了,找些管用的药”
父亲给过两盒药:“这个三颗,这个两颗”
那人道:“这盒家里还有,要不抓两服中药?
病实在太难受了”
父亲说:“小病,用不着吃中药
给你配几块钱拆零药”
那人又道:“要不打一针吧?”
父亲边包药边说:“用不着,吃了这些就好”
2018.8.5
李白初到长安是否跟我一样?
西安火车站附近
城墙根下
有一些未挂牌子的店面
在这些比狱门还窄的门边
站着一两个少女、少妇
或者在少女与少妇之间的女性
她们的妆容打扮
并未使我有廉价之感
如果在大街上碰到
我不会看出她们就是妓女
当然,也可能是我经验不足
但我不希望这个可能成立
在我走近、有过的时候
偷瞄了她们一下,不到一秒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妓女
她们向我喊着什么,如咒语般
简单重复的音调有不能言喻的魔力
像一把钥匙直刺我心
但我却找不到锁在哪里
突然一股恐惧不知从哪儿冒出
驱使我佯装淡定地加快步伐
做错事般匆匆而过
2017.1.5
无事不登三宝殿
大学四年
没去过校务楼
最近帮老师报账
频繁出入其间
……
“老师,这个表请您签个字”
“哦,去X室找X老师”
“X老师,这个表请您签个字”
“哦,去XX室找XX老师”
“XX老师,这个表请您签个字”
“好,放这儿吧,XXX老师不在
留个电话回去,签好了打给你”
……
这才明白
古人那句“无事不登三宝殿”
并不是什么装风雅的谦敬词
而是有事我也不想来的反讽
2018.5.7
想起心庐
诗不能当饭吃
所以有人丢下诗去吃饭了
你看,一提起心庐
我瞬间找回了毒舌
廖哥在坚持写着
频遇瓶颈却也频出佳作
他在重庆有一帮诗友
很有当年心庐的感觉
英杰学长依旧在尝试各种形式
写作风格多变却大不成熟
指责学长好像有失礼节
方奇、霞辉咬定古诗不放松
常有灵感,渐入佳境
但如果再跟她们谈诗
我可能还是批评多于称赞
诗,总有人在写
在这乖巧的人群中
总有一些不乖巧的人在写着
2018.5.9
我似乎不应该感到开心
在沈导的分享下面
跟在仁为一些愉快的事情互动
之后翻看朋友圈(疫苗事件)
突然为自己的愉快羞愧
在这样一天
我似乎不应该感到开心
在一年中越来越多的
这样一天
我似乎不应该感到开心
可是在这会儿
我的快乐
竟然已先于“和谐”降临
2018.7.22
《山中观月的两个男人》
撤回
在微信上
给张三发去一则消息
几秒后迅速撤回
我知道在这几秒钟
他已经把那条消息复制下来
保存到了便签中
我们像两个接头的地下分子
在这个被革命抛弃的时代
做着些无聊游戏
2018.8.30
故地重游
是从何时起
我们的出行有了目的
那些个无目的的
我们称之为荒唐
对于大巴车上不知所云的方言
我已不再感到好奇与惊喜
窗外不知名的山峦将我包围
它们依旧象征着贫穷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得见
那些太阳无法抵达的山头
如被黑色的雾霭笼罩
群山之下,一切都开始接近真相
幽深狭长的六盘山隧道
竟未阻断我耳机中的歌声
信号从何处而来?被谁带来?
它肯定不来自春之神
否则那些稀疏驻扎的骆驼刺们
将不再随北风歌吟孤独
我已在更北的北方
游走过多次,时隔多年
却仍然止步于悲天悯人
为了一个不值称道的目的
我匆匆往返
如回笼觉里的做的那个梦
已与昨夜不同
2018.9.20
在得偿所愿的路上
——写给张三
记得有次我问你
“有多久没有看到过
家乡的麦浪了?”
有多久了?
我们在得偿所愿的路上
把哪些重要的记忆
当成石子扔掉了?
我们偶尔大发野心
期待那些石子能变成文物
又一边为自己
石子般的命运唏嘘
当时突然想到的一个问题
竟蔓延为我多少个深夜的失眠
今夜我突然又想问你
“你有多久没有
梦到过麦浪了?”
2018.10.1
在异乡
昏昏欲睡的下午
我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出门
去一个稍远的地方
路上我与我的朋友相遇
我们同行,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
沉默的间隙更让人惬意
之后我们走散,不知在何时
这个下午如此漫长
我昏昏欲睡的记忆始终想不起来
究竟我有没有跟我的朋友道别
2018.10.14
所谓争执
常有人听到我是个诗人时
表现出如高潮临近般的狂喜
之后我向他读我写的诗
他会小声嘀咕
“这样的诗我也能写”
我见怪不怪
在心里暗自酝酿着一个故事——
一小学生偶尔翻开美术课本
看到张旭的草书,嘲笑道
“这样的字我也能写”
多年后他摇生一变
成了从未临过帖的“大书法家”
2018.10.22
那些无意失去的,我们如何命名?
大概每一个医生都会告诫
“做X光对人体有危害”
可在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里
我竟做了三次X光——
考研复试体检
本科毕业体检
硕士入学体检
这还不是重点
在我被陆续输走了三管血之后
我竟还不知道自己的血型
2018.9.14
是谁剥夺了我们躺在马路边的资格?
从方新村下车
站牌旁一中年男子
席地而坐
我以为是个讹人的
匆匆闪过
一女子上前询问
才知道他喝醉了酒
说“心情不好,一会儿就回家”
那女子反复劝阻
还给买了瓶水
好人一个
我当即为我的自私羞愧
可令我更羞愧的是
我对席地而坐者的轻视与不喜
醉酒后随意坐在马路边上
与大地互诉衷肠
要是那人手上再提个酒瓶
岂不妙哉
2018.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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