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农家三兄弟的幸福生活

 2021-09-07    admin  

诗人简介:杨炼,1955年出生于瑞士,成长于北京。七十 年代后期开始写诗。1983年,以长诗《诺日朗》轰动大陆诗坛,其后,作品被介绍到海外。1987年,被中国读者推选为“十大诗人”之一。1988 年,应澳大利亚文学艺术委员会邀请,前往澳洲访问一年,其后,开始了他的世界性写作生涯。 杨炼的作品以诗和散文为主,兼及文学与艺术批评。他迄今共出版中文诗集十三种、散文集二种、与一部文论集。他的作品已被译成二十余种外文。其代表作长诗和组诗《 YI》、大海停止之处》、《同心圆》、《叙事诗》等,通过精心结构诗学空间,追问人生困境并追求思想深度。杨炼作品被评论为“像麦克迪尔米德遇见了里尔克,还有一把出鞘的武士刀!”,也被誉为世界上当代中国文学最有代表性的声音之一。杨炼和英国诗人William N Herbert等共同主编的英译当代中文诗选《玉梯》(Bloodaxe Book,2012),为在英语世界确立当代中文诗思想和艺术标准的突破性作品,全书360页,构成一幅深入当代中国文化的“思想地图”。 2013年,同样由杨炼和William N Herbert主编的中英诗人互译诗选《大海的第三岸》,由英国Shearsman出版社和中国华东师大出版社联合出版。 2018年,杨炼获得雅努斯·潘诺尼乌斯国际诗歌大奖、拉奎来国际文学奖、意大利北-南文学奖等;2016年,杨炼获台湾2016 首届太平洋国际诗歌奖(累积成就奖) 。2015年,杨炼获包括李白诗歌奖提名奖在内的四项中国诗歌奖。2014年,杨炼获意大利卡普里国际诗歌奖。2013年,杨炼的《同心圆三部曲》获得中国首届“天铎”长诗奖。2012年,杨炼获得由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保尔任评审团主席的意大利诺尼诺国际文学奖。1999年,杨炼获得意大利Flaiano国际诗歌奖。杨炼于2008年和2011年两次以最高票当选为国际笔会理事。 杨炼为德国柏林“超前研究”中心2012 / 2013年度学者奖金获得者,并于2014年,杨炼受邀成为汕头大学特聘教授暨驻校作家。2013年,杨炼获邀成为挪威文学暨自由表达学院院士。

病毒诗学

——2020年第一期幸存者诗刊卷首语

最近,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卷入了同一个精神事件:新冠病毒。 

我说它是一个精神事件,而非仅仅停留在肉体、医学、甚至只是社会的层面上,原因在于,这次亲历,在每个人精神世界里的刻痕太深太清晰,诱发的震撼太强烈,这最后一点,或许现在想说清还为时过早,但它可能延迟爆发,却不会悄悄隐没。猝然失去亲人的家庭,清明节扫墓路上的人群,哪怕再一次春色的艳丽,都会唤醒隐痛,对抗遗忘。 

从去年12月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它们像一根根钉子,无情砸进我们,每个人对生命、对自我、对世界的看法,都变了。 

一个精神事件,一如其它事件,也需要一个触发点。我们刚刚经历者,其触发点小而又小,只有几微米,灾难就发生在眼前,又似乎与肉眼无关,身边的空气一下子冷了、硬了,成了一堵墙,甚至直接变成了杀手。肺挣扎着要喘息,但毛玻璃状的厚膜把它箍住,泛白,锁定。活活被憋死,最残酷的死法之一。 

小而又小、肆无忌惮的病毒,不管不顾你是谁、一概袭击,轻易粉碎了人们假想的苟安,强迫你丢下家人、亲友、事业、梦想,一张张脸变得陌生,消失在冷冰冰的塑料袋拉链后面,被投入永不解封的火焰。 

病毒华丽转身,就此又变成了一个突破口。它迫使人正视自己一直承担的压抑、耻辱、怯懦、退让,死亡甚至不给自私、自欺留下余地。即使参与罪恶,成为帮凶,也不是出路,连骗子和刽子手也难逃病毒的劫难。 

一个小而又小的理由,突然给人类还原了最小公约数,死亡追着每个人,谁泯灭天良,谁就在自杀。我们都被封禁在地球上,此地没有幸存者。 

那么,文学呢?诗歌呢?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当一座座城市被封,一条条大街空荡死寂,房间的四堵墙困住全部人生,突然,一个久违的现象:语言,再次唤起了强烈的关注。每天,人们等到午夜,读方方、读小引,转发,热议。一只看不见的哨子,透过鬼眼似的荧屏,派生出无数发哨者和吹哨者。哨音,早已穿出国界,让全世界听清灾难的源头和本质。 

中国过去三十多年的“开放”,大多自上而下由掌权者决定,但这次不同,这次是自下而上的醒悟——被病毒捣毁的细胞,纯属求生本能地,命令肉体、血液、头脑、灵魂,不得坐以待毙。“活下去”的潜意识,已蕴含了精神启蒙的种子。 

白肺和憋死,是一个精神隐喻;叫喊和书写,是另一个。说到底,诗歌之“立言”,其实从来是一声带血的叫喊。 

撕裂寂静、挣扎而出的,乃最后之真实。呼救无门时,喷出这口血,就证实了生命。谁此时沉默,就在侮辱死者。有什么可推脱?你就是精神病毒、灵魂病毒的宿主,害了自己和他人。你不配被称为幸存者,甚至不配称为死者。 

病毒精神事件,最终必须促成自省和自觉。用我们自身,测试病毒,实验免疫,这堪称一种冷酷的诗意。厄运乎?幸运乎?回首来路,当代中文诗歌,不是一次次在种种病毒的锻打中,磨练出了极具自身特色的病毒诗学?! 

总有一天,新冠肺炎会过去,但病毒不会消失,它还将超强幻化,变形而来。诸般邪恶中,尤以毁坏记忆之毒为甚,它扶持着遗忘和麻木,会再陷我们于历史的怪圈,那时,但愿人们还记得武汉阳台上那嘹亮的一呼——“假的!” 

武汉,2019年的病毒的“首疫”之城,往前推整整一百年,又是1919年的中华民国“首役”之城,这个百年轮回,也发生在我们每个人身上,从皇朝末日到全球化开端,语境巨变,而武汉莫非有种宿命,催化又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开始? 

本期《幸存者诗刊》,直接呼应“病毒诗学”,推出了《度疫诗稿》诗歌栏目。我们知道,相比疫情主题的海量诗作,这里只有极小一部分,但我们也高兴这“小”,因为它牵连着那个“大”——诗作声纳,汇集起内心深海的躁动。这些短诗,写于病毒肆虐之时,当然是急就章,也因此带着未擦净的污渍、没化解的淤青。有人说,不必急于书写灾难,没错,但书写更没错,这种“做”,第一挑战诗人的语言敏感,第二考验拓展诗意的能力!我们期待的未来“大作”,也离不开同样的基因,不能从这里起跳,怕也不能从任何地方起跳,奥斯维辛和病毒一样,压根儿就住在每个人体内。 

请允许我提前介绍本期主编特别推荐栏目,这次我特别推荐一小一大,小者小引,大者大仙。因为武汉封城,小引和他的《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成为有心国人的必读物,当然也因此屡屡获颁“膏药旗”。大家欲知为什么小引散文那么踏实、细腻、精确,原因很简单:他是诗人。我推荐小引诗作,既出于支持一颗诗心,也由于这些静谧的诗,像地下悄悄生长的根,贴紧了湿润温厚的泥土,因为它们汲取着真实的养分,遇到疫情威胁,方能不屈不饶破土而出。病毒诗学,并非病毒在前,诗学后来,而是诗学垫底,才对各种病毒免疫。足证“功夫在诗外”不虚。大仙是1988年首届幸存者诗人之一,去年平安夜仙逝,曾引发各界朋友们感慨哀悼。他六十岁的一生,像个八十年代浪漫人生的保鲜瓶,率性而活,潇洒而写,放荡不羁。限于搜找不易,这里几首如歌词般流畅的诗,别有风味,极具个性,发出以示对故友的怀念。 

本期其他各栏目,也异彩纷呈,这里只能择要小叙:翻译栏目,岩子贡献出一组通透的策兰诗汉译,终于抛开了策兰被低能译者折磨得诘屈聱牙的厄运。陈黎、张芬龄伉俪介绍、翻译的诺奖得主、捷克诗人塞弗尔特诗作,也是一根《瘟疫纪念柱》,隐隐呼应了我们的病毒诗学。理论、评论栏目,张光昕探讨《新诗与原罪》、颜炼军拆解《秩序的激昂》,文思细腻,语探精妙,其贴近文本的专业性,令人感叹尚称年轻的作者,落笔已够老辣。跨界栏目,依然诗画辉映。视觉档案栏目,八十年代圆明园诗社,因大仙去世再度被唤起,诗人刑天籍若干旧照,拼贴多篇访谈,辑成一组,时间倒流得独特新颖,又幽思重重。诗群大展栏目也另辟蹊径,台湾女诗人颜艾琳应邀专组了一批当代海外诗作,一块块开採自汉语的他山之石,或可静静施展“攻玉”之力? 

不久前,制作幸存者诗刊度疫诗稿链接时,我们有序云:“大疫当前,举世震动,民心惶恐。幸存者一词含义逾显。诗为心声,诚实是其根本。当此时也,诗人不该也不能缺席。不为动荡中谋名利,但求艰难处见真情。幸存者一向提倡之‘有根的诗’与幸存者的传统,期望在此获得印证”。 

是的,病毒诗学,一个非时态的动词,期待着继续添加的新作。 

杨炼

柏林,2020年3月17日

《补记》

本期幸存者上传之时,病毒噩耗传遍全球,几周之内,感染者数十万,死亡人数已逾五万!仿佛有个漆黑的泉眼,源源不断涌出黑水,淹没了世界,且没人知道哪是尽头?这场病毒世界大战,不宣而战+四面出击,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从肉体震惊到精神刺激,谁也没想到,“全球化犯罪”竟能如此无所顾忌!人类为这新现实做好准备了吗?它还会演变成另一场精神事件吗?甚至,再次改变我们对“诗歌”的认知?这提问,也越出了中国国界,正逼迫全球幸存者深思。它能否激发出足够有力的新作?从哪双手里、哪个角度切入这险境?让我们看。 

杨炼

2020年4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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