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4 admin
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常漫步于庭院,看着天上明亮的月儿,就不禁想,它可会照在遥居故乡的老母身上?这人世间,最疼爱我的是老母,而老母也是我最放不下心的人!她为儿女操劳一生,非但没享受到几天清福,反而在晚年屡遭厄运、病魔。母亲的不幸,成了我心中永远的伤痛。 母亲出生在解放前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自幼就饱尝了饥寒交迫的滋味。母亲也没读过书,只参加过解放后的扫盲班,才认得几个汉字。 新中国成立的第七年,母亲十七岁,就嫁给家庭极度贫困的父亲,尔后,他们从祖父手里获得一间窄小的土墙房子,就开始了白手起家的艰辛生活。 母亲生下我们三兄妹后,家里更穷困,她也更劳累。那时,父亲在遥远的一个煤矿上班,母亲则在老家务农,还要艰辛地抚育我们三兄妹。清晨,天没亮,母亲就起床了,忙着煮饭、煮猪食、喂猪。然后,母亲在厨房里一边吃着包谷稀饭,一边大声喊我们兄妹快起床来吃饭,好去上学。忙完了这一切,母亲才背上背篓,去地里干农活。一直干到下午两三点,母亲才回家吃中午饭。到了晚上,我们兄妹在煤油灯下埋头做作业,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就陪在我们身边,神情专注地用针线纳鞋底。当时,我们一家五个人所穿的布鞋都是母亲做的。作业做完了,我们会给母亲揉揉肩、捶捶背。母亲就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我们的头,笑盈盈地,说,你们兄妹可要好好读书,妈妈老来还指望享你们的福哟! 母亲在劳累生活之余,乐于帮助乡邻。村子里,谁家小孩的头发长了,母亲就为其剪发;谁家有红白喜事,母亲就帮助那家人煮饭;谁家栽秧打谷子,母亲也乐于帮上一把。热心肠的母亲赢得了乡邻的爱戴。 母亲为了让我们三兄妹健康地成长,付出了很多艰辛。哥哥9岁时患上重病,母亲既要种地,还要抽出时间带着哥哥到四川各地求医,历时三年多,才治好哥哥的病。而我8岁时也生过一场重病,险些丢了命。当时,我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烧的迷迷糊糊、吃不下一粒饭,只能靠喝点开水维持生命。母亲先后请来乡村的两位医生给我治病,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重一日。医生说,孩子的病再这样下去,怕有性命之忧,赶快把孩子送到县医院去吧。母亲就背转身子,用手直抹眼泪。当天夜里,母亲向亲戚借了点钱后,就背上虚弱不堪的我,急匆匆地走入黑夜,姐姐就提着一盏煤油灯,在前面带路。母亲和姐姐跌跌撞撞,走了几十里山路,赶到县医院时,天都快亮了。庆幸的是,经过连续几天的输液、服药,我很快就病愈出院了。 为了让我们兄妹长大后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母亲竟然决定在经济极为困难的时期修房子。当时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们三兄妹还在读小学,家里穷得靠吃包谷稀饭度日。而父亲在煤矿挣的那点工资仅够买点种子和化肥农药,哪有余钱去修建房子!母亲只好向在城里当工人的舅舅借了2000元,便开始筹划修房子的事儿。 农村人修房很艰难,母亲为此吃尽了苦头。那时,木材很紧俏,母亲和亲戚们不知跑了多少趟县城,在漫长崎岖的山路上走出了多少脚茧、血泡,才采购到木材。而请匠人到深山采集石料,请砖瓦匠制作成千上万的砖胚、瓦胚,几天几夜烧窑来炼制砖瓦,挖地基、码砖墙······这一道道繁琐的工序中,母亲不仅要给众多的匠人和帮工们煮饭、送饭,还要为其打杂。母亲里里外外地奔忙,可累呛了!她饿着肚子干活,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些苦累都算不了啥,最让母亲伤心落泪的是:不仅邻居经常找岔子,与母亲争吵,三爸眼红我家修新房,也隔三差五地到我家寻衅滋事,和母亲吵闹、打骂,甚至扬言要杀我母亲!看见母亲这样被人欺侮,我们三兄妹也感到愤愤不平!在经济和精神的重压下,母亲艰难而缓慢地地修建着新房。 在修房的第二年,父亲工作所在的煤矿实行“农转非”政策,我和姐姐来到煤矿念初中,母亲则继续留在老家修房子,而大哥便外出修表打工挣钱来还房债。在第三年年底,新房终于竣工了。当我们知道这个喜讯后,一家人特别开心! 但不久,母亲却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整天不停地自言自语,说三爸要来杀她,还四处躲藏。可怜的母亲,是被三爸恐吓致疯的啊,这在我的老家是众人皆知的事。向来息事宁人的父亲,闻知此事后,并没有怪罪三爸什么,他只是默默含泪,把妈妈接到煤矿来看病。我们兄妹俩初次看见母亲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大哭,被吓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去劝慰母亲别哭。这非但没有劝住母亲,我们兄妹反而与母亲哭成一团,后来还是父亲凄然地把我们母子三人拉开。 家里这几年修房子,欠了很多债,哪有钱去给妈妈治病?为此,父亲也整天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从此,我们原本幸福的家庭,陷入愁云惨雾。 听说母亲疯了,在成都当工人的舅舅,便千里迢迢来到我家,把母亲接到四川华西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母亲的病情好转了很多。于是,父亲便去成都,把母亲接回矿上。但母亲病情发作时,依旧要四处乱跑。为了避免母亲出意外事故,姐姐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在家,天天看守着母亲。 在这样难熬的日子里,我们姐弟俩一天天长大了。 九十年代初期,姐姐远嫁到成都,而我技校毕业后,离开了父亲所在的煤矿,被分配到另一个遥远的煤矿,当了一名井下工人。此时,母亲已经回到乡下老家,过着独居的生活;她的病情已得到有效控制,尽管还经常傻笑着自言自语,但能自理生活。而住在老家县城的大哥,偶尔会骑着摩托回家探望母亲。也许年少时被母亲突患疯病的变故吓怕了,我总是担心母亲又会遇到什么闪失,而惴惴不安!我时常梦呓着呼喊妈妈,醒来脸颊还挂着冰冷的泪滴。我结婚后,多次请母亲来矿上来居住,母亲总说人老要归根,不肯来矿。当母亲知道我在煤矿上班的事情后,经常在邮寄给我的信中说,要我上班时千万注意安全。我也饱含着泪水,每月都给母亲写信、寄钱,并请母亲一定要保重身体。直到2002年,我家安装了电话,才终止了与母亲的通信。 2004年夏季的一天中午,我刚从井下下班回到家里,突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传来。原来是老家的哥哥打来的电话,说母亲前不久不慎从高凳上摔下来,造成大脑出血,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几个小时后才被邻居发现,送到了县医院,目前正在进行抢救。突闻惨讯,我如遭雷击,半天回不过神来。我在心里千万次地泣血质问:命运啊,你为何如此残忍,连一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妪也不肯放过!回答我的,只有死一样的沉寂,凄然长流的泪水! 当天,我就向矿上请了假,下午便乘上长途汽车,颠簸了十多个小时,我赶到老家的县医院时,已经是次日凌晨两点了。一位护士把我带到母亲的病房,我看见姐姐正提着水壶给母亲倒开水,哥哥把冒着热气的湿帕子放在母亲的额上。看见我进来了,哥哥热情地递过来一根板凳,姐姐亲热地招呼我坐下,叫我喝点开水。我对哥哥姐姐摆了摆手,焦虑不安地走到母亲的病床前,只见母亲脸色铁青、双眼紧闭,手和脚都插着塑胶输液管。我回转头,对姐姐焦急地问道:“母亲现在的病情如何?”“母亲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正在救治。”姐姐忧心忡忡地答道。看见一生艰辛的母亲步入了老年,本该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却躺在医院里受病痛的折磨,我心里不由一阵心酸,掉下泪来。我们三兄妹日夜陪护在母亲的床头,为母亲端屎倒尿、端汤送药。一周后,母亲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却留下了半身瘫痪的后遗症。初闻惨讯,我们三兄妹哭红了眼,一天也说不出几句话来。出院那天,天色阴沉,我们三兄妹默默无语,用担架把母亲抬上出租车,看着母亲露在白色棉被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姐姐突然哇地哭了起来,我赶紧劝慰姐姐别哭,可自己也忍不住垂泪! 不久,我的假期快满了。临走前,我再三叮嘱哥哥姐姐要好好照料母亲。尔后,我走近轮椅,母亲紧紧握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妈妈好想你再陪我几天,可是你这次回家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妈妈也没法再挽留了。以后,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妈妈?”“我年底就回来。”我心酸地看着轮椅上的妈妈:她的背部已驼了不少,白发更多了,脸上皱纹更密了。想起母亲这命运多舛的一生,揪心的疼痛便如涌出的股股喷泉,我掉转身,凄然前行,泪水汩汩而下······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3-12-22 12: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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