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可测》

 2021-10-01    admin  

有一种声音飘荡在空中,有一种脚步行色匆匆,有一种执著源于内心,有一种匍匐在古兰经面前呈现……   这是一个有雨的黄昏,时间和空间将我置于一片陌生地带,四周是不相识的人,目之所及的地方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圆顶建筑。临夏,一个集聚了藏、回、东乡、保安、撒拉等少数民族的地方,像一个深邃的潭在展示着它独特的魅力。晚七、八点的时间,街上已经少有了人,除了几个不多的游客尚在游荡之外,街道两旁只有大门敞开的铺面和几个等待中的孩子。此时,所有的脚步都在涌向一个去处,所有的心情也在为那个去处牵挂。自行车,摩托车,匆匆。那是阿訇讲经的地方,也是一处圣地。清真寺,在以它的庄严与肃穆拥抱着每一个前去作昏礼的人。白色的长袍,白色的小帽,白色的坦荡在安拉面前的灵魂,如水一样注入洁净的天空。   我看到守门老人肃然而立,目光注视着清真寺里信士们的动作,耳朵里听着从喇叭里传出来的训诫之语。虽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透过玻璃映出来的他的身形却显出十分规矩与真诚。院内,不停地有人走入,也不停地有人出现在洁净的台阶上,脱鞋、进入、匍匐,个个虔诚得像在问安父母。   雨,从半空落下来,浑厚而缓慢的声音响起在耳廓四周,那是对《古兰经》的吟诵,也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民们在心领身受的语言。寺里没有喧嚣,没有杂乱无序,所有来者如同彩排过一样依次而入,也没有特别的语言,此时的语言只有一个——阿訇的声音,也是安拉的声音。站立院中,我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这个民族,看他们行昏礼时的每一个动作,我同时开始惊讶于这个民族的风俗了。心怯怯地不敢走过去打问,更不敢向前窥视。“圣”的感觉已经捏住了我的灵魂。   天空渐渐变成了灰黑色,与寺里的灯光通明形成明显对比,仍然有杂沓的脚步声赶来,那些应该是行了远路但没能及时到达的信士了,老人,青年,偶尔也有孩子。他们严肃的表情是一样的,他们的行动也是一样的。从他们的眼里,我看到了虔诚。这个民族竟让我肃然起敬了。   回民,在西北地区包括北京、江浙一带随处可见,我的朋友之中也不乏这个民族的人。我与他们交谈,在汉文化与回族文化之间比较,我也曾与我的朋友谈论过回民的生活习性,比如他们为什么不吃猪肉,为什么总穿得那么严肃,为什么每个男士都要头顶一面白色小帽,每个女士都喜欢用面纱包头。也有过答案,那是与朋友嬉笑时的答案。但此刻,临夏的这个黄昏却给了我另一种答案。原来,信仰和信念是那么重要,执著与严谨是那么相似。我甚至开始从这些人的行动中领悟到他们沉静的思想和精神了。回族,从远古走来,融合了各民族的文化,携带着阿拉伯人的血脉,接纳下蒙、汉、藏等外来民族的气息,而现在它已然形成了自己独特而不失底蕴的风貌,在临夏这片地面上生根溢彩。   走在街头,你随处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清真寺。绿色祥和的颜色,带有星月标志的圆顶建筑。窗是成拱形的窗,墙面是雕花的墙面。踏步红园和大拱北这些地方,你还可以看到富有民族特色的临夏砖雕。砖雕是临夏的一种民间工艺,集书法、绘画、雕刻于一体,诗意丰满,又不乏浓厚的生活气息。临夏砖雕粗犷平实,以单线为主,画面单纯却不失俊秀,雕刻细腻而不显繁杂,既有着伊斯兰教绘画的绚丽多彩,也有着藏传佛教的庄严神秘,以及内地道教的清修自然。在红园,一幅《石榴双喜图》曾深深地打动了我。石榴树枝饱满细实,树上果实累累,一对喜鹊似已品尝过石榴的美味,正将爪子高高举起……整个画面布局精巧,构思新颖,观后给人无限遐想。   临夏的饮食和服饰文化也是活色生香的,虽然身居它处的时候我也曾吃过大碗小碗的牛肉面,品尝过“东乡手抓”,但真正将身体带进纯正的伊斯兰民族餐馆还是第一次。馆内店堂干净,工作人员装束整齐,他们对每一位前来的客人都会奉上一杯热茶。茶,这个概念,在我的记忆里是回族文化的另一种象征。它与热情、朴实、自然连接在一起,成为这方地域的独特风景。餐馆里偶尔进来一些身着民族服装的人,老人、孩子、妇女。我尤其感喟的是那些妇女的姿容,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嘴巴小小,肌肤洁白。而且,她们毫无例外地裹着面纱,穿着过膝长裙。这里没有裸露的腿部,没有光着的脚丫,服饰在这些妇女身上显出了严谨。   就头纱的事我曾经询问过一位回族美女,她告诉我头纱有多种,简易型的,传统型的,总之随个人的喜好佩戴就是。那一时,我记下了那位回族美女的眼睛,也记下了她清新的语言,我更记下了一种沐浴春风的感觉。也曾试图买一面头纱回家,但过多的担心和对这个民族的陌生感还是让我放弃了这种想法,只是记得带回家的“东乡手抓”着实幸福了一家人的舌尖。   闲逛时,我很有幸见到了一把保安腰刀。刀身细长,造型优美,装潢考究。据说,保安腰刀起源于几百年前蒙古大兵的造访。成书于14世纪的《世界征服者史》曾这样记载:“太祖征回回七年,把为数超过十万的工匠、艺人跟其余的人分开,孩童和妇孺被夷为奴婢,驱掠而去。”“蒙古人结束花喇子模的战斗,虏掠驱奴,进行抢劫屠杀,血腥镇压,再把居民中的工匠瓜分,送到东方诸国。”可见,保安腰刀的起源来自战争和冷兵器时代对武斗器械的特别需要。据说,有一种保安折花刀制作工艺极其繁琐,而刀的性能和柔韧度却极好。元末诗人张宪曾写诗赞曰:“唐人宝刀夸大食,于今利器称米昔。十年土涮松纹生,戎王造时当月蚀。”   我看到的那把保安腰刀居于柜台的一角,在时间与游人的目光中泰然自若。这把宝刀从打制时间和光亮度上看是现代制品了,从它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个时代,和那位曾经雄霸于世的人物——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想象中,这把宝刀应该属于他,而英雄也会再次飞身上马立于茫茫天地之间笑傲。但此时的保安腰刀只是一位睡神,静而安祥地卧在自己的角落里营造出时光的绚美。在走过了几百年的岁月之后,在战争早已远离临夏这块土地之后,刀的锋芒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这里独特的文化和因文化而生的人们对武器的敬意。这里是需要祥和的,而祥和也应该是伊斯兰信士们匍匐在地面上祷告时的模样。那是一种意念中的美好。   走过临夏的街道,还可以见到一些专营瓷器的店铺。瓷器们被整齐地码放在货架上,件件玲珑秀美,既有着生活中的实用性,也有着回族人融入生活中的情趣。有一对“情人杯”我很喜欢,两只杯子,印着两张面孔,分别放置在黑边的纸盒子里,在日光灯的映照下显出幽幽的情怀,仿佛两个守望中的男女在某一刻的邂逅之后就会绽放出爱情的花来。将“女杯”轻轻拿起,再将“男杯”轻轻抚摸,瓷面和纹理的质感陡然在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温馨感,仿佛《古兰经》的吟诵。这兴许就是特定的福运和人生的达意吧。看店的小孩子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安然、沉静,如一滴天空的水。小小的白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缀着花边的夹衣穿在他瘦小的身上。在瓷器店的一角,我还看到了一些镶金边的盘子,有着浓郁的伊斯兰风情,让人由不得想象自己是不是已抵达异国。   兜售“雕葫芦”的店面也不错。雕刻葫芦在临夏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这种采用针雕技法,大针勾勒、小针刻画的雕刻方法会让普通的葫芦瞬间绽放出异彩。以前,也曾听我的回族朋友说起过他家栽种的家常葫芦,是怎样经过晒泡、上光、雕刻等特殊工艺成就特殊精品的,我也曾听他说过葫芦的雕刻过程。他讲到过对小圆雕葫芦如何处理,对单吊葫芦如何处理,对一些天然异相葫芦如何处理。在我的印象里,葫芦雕刻与玉石雕刻中的俏色工艺很像,制成之后颇有一番天然情趣。我走进的店铺里葫芦很多,大大小小的,每一件都制作得十分精美。从小的可以把玩于手掌上的葫芦,到大的需要置放在石头底座上的葫芦,可谓各有各的妙处,各有各的风姿。店面里还摆放了一些简单的木雕与葫芦们挤在一起,相映成趣。听说,临夏人的“雕葫芦”已远销世界各地,深受港澳台胞的喜欢。我心里竟然也有些骄傲了。   有一家叫做“亚萨尔酸奶”的小屋,屋内清新、整洁。屋里的小孩子尤其可爱,热情如大人,他会腆着脸招呼你“坐”,还会帮你从冰箱里拿出来刚刚做好的酸奶,再叮嘱你几句“先不要放糖,慢慢吃噢!”“吃不完,就带回家吧!”之类的话。那孩子的眼睛很大,长相颇有些古希腊人的风采。最可爱的是他的唇角,会偶尔带着一粒米露出微笑。那家的酸奶味道很好,有着纯正的奶香,也有些秋日里阳光的清凉,可以让你一解舟车劳顿,享受自然的芬芳。   美丽的临夏,当雨稍歇时已接近夜色,有着星月标志的路灯在一一亮起。出租车像游动的水珠缓缓地滑过人们的身边。这个时候,清真寺里的吟诵声再次响起了,大约是已到了作宵礼的时间。九拜,四拜主命,二拜圣行,三拜当然。神圣而纯洁的拜礼!这是我不能抵达的美,也是我只能倾听而不能了悟的声音。安拉,他们的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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