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农家三兄弟的幸福生活

 2021-10-02    admin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20 编辑 <br /><br />   1、   自从多年前看到雁门关,我就再也没有忘记它。那道长城如残缺的牙齿般,用牙床叼咬着岩土,不肯向时间认输。雁门关残破不堪,可凛凛威严不损半分。山边的李牧祠隐没荒草之中,风从关外老松的树隙间挤过来,苍凉之声铮铮如金。我呆立古道,一脚塞外,一脚关内,想起那首《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液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诗的末尾两句,就是封建时代的中国武将精神注释。而“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的雁门关,自赵武灵王起就为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置郡、道、县戍守,作为中原王朝和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对峙的前沿。   雁门关让我活出一种情怀,遥远的地理距离也使我多了一份念想,我常常似梦非梦的想起它,我以为,只有雁门天险最动人心魄,最能反映我们国家历史的特征。基于这个想法,我出入山海关无数次,总没有正经瞧它,觉着它修在海边平原,再怎么坚固也比不了雁门的奇崛。然而有一天,我走进那个闭塞乡村的时候,原先的想法全变了。   说真的,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是否有月光,有风,但我清楚记得,沉沉夜幕下,我坐在村庄的一扇窗外,抬眼就望见高高的山脉轮廓。我看着它们,看着轮廓上凸起的曲线和条块,心里涌动着无话可说的情感。人生几十年,我从没有过的情感体验,矫情的想落泪。   后来,我躺在床上睡了,这回我的梦里有月光,有风,那些镶嵌在山脉上的曲线和条块也清晰了,它们是城墙和敌楼。我梦见我爬上去,问它,你屹立山巅几百年,是为了迎接我吗?它像雷霆到来之前一样缄默。我就沿着城墙向前走,在青砖、泥土、灌木、石块间穿行,从小河口一直走到九门口。   九门口修在九江河上,水中荡漾着明朝的燕子扣,虽然生了锈,却把石板抓得愈加紧实,就像在河底长了根,搬不开,掀不动。九江河两侧的陡崖悬梯一样朝天竖起,更高的城墙依着山势蛇伏龙腾,气势凌厉。我登上女墙,面向冀东敞开的谷口,风从那里刮过来,裹夹着炮声枪声。我听得出,炮声和枪声是中华民国1924年的,一种属于奉系,一种属于直系。它们纠缠着,像狂躁的狼群,欲置对方于死地。   其实1924年的九门口战争无论谁胜谁负,于家国百姓均关系不大,两大军阀集团的炮膛里呼啸而出的,不过是控制北京中央政权的宣誓。即便他们当中的一个当上大总统,也拯救不了中华民国。而这场战争的背后,直系闪着美英的阴影,奉系借助日本,洋夷们鼓动中国武装势力内耗,用意相当阴险——成与败都要听命于它。直奉两系的两位当家也不是蠢到不分内外的程度,比如吴佩孚,他的国格人格天下皆知,他的身上,有旧中国军人的传统道德观,兼具哲学家的思辩和政治家的果敢。也正因他的“主从”思想,愚忠曹锟,镇压京汉铁路大罢工,给了张作霖挑起第二次直奉战争的理由。张作霖呢,虽然借助日本人在东北的势力做事,但他生着一副东北人的傲骨,跟日本人隔着一层肚皮,大利大义看得分明,因此后期被日本人暗杀。   1924年9月15日,直奉两军主力在山海关、九门口开战,直系一方,派出的嫡系第一路军,奉系押上了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张学良和郭松龄。这是一次名副其实的生死对决,先是奉军在山海关多日强攻不下,伤亡巨大,老帅张作霖到底是刀尖上滚出来的人,占不着便宜,就指挥儿子突破九门口防线。   吴佩孚有第一次战争完胜垫底儿,看不起奉军,认为这支绿林部队纪律松散,素质差,战斗力不强。哪知张作霖发誓雪耻,花大力气改革,投资军工,让儿子张学良训练新军,经过两年的锻造,东北军已今非昔比。在张学良的正面攻击下,10月6日直军失守九门口,接着再失石门寨。九门口一溃,直军心不在焉,偏偏冯玉祥发生政变,班师回京。这等于帮了奉军的大忙,很快推进至秦皇岛,逼得吴佩孚只剩下一条海上逃亡之路。   蒸腾了五十多天的硝烟终于随着最后一声枪响缓慢消散,张学良掸掸军装的灰土,登上九门口敌楼,望望关内,再望望关外,脑海里闪出一些人,一些故事。   2、   黎明前夕,我从九门口战争的余音中醒来。走出门去,大山里的生命都睡着,方圆百十里,朦胧如太虚。我坐上车,沿着曲折的村路,往更深的山里驶去。山坳中散落着几户农家,彼此间离得很远,每户庭前院后挺拔着栗子树,枝上挂着果,果上挂着夜露。我隔着车窗看这景色,不觉间行驶二十多分钟,然后,车停下来。向导指着树丛尖上的一截敌楼说,看到了吗,走脚下这条小路就能到达。不过路不好走,小心点儿。   我们在的地方,叫锥子山,这里回荡着一段长城的千古绝响。   我顺着直奔山脊的宽大城墙上去,城墙上泥土干硬,石头呈红色,远看整个城墙也变红了。因为破损太厉害,浮着一层砾石,踩在上面溜滑,感觉脚下不稳。从那截城墙下去,所谓的路隐藏起来,只能在茂密的树林中穿梭,又怕错了方向,走走停停,盯着那截青灰的敌楼。摸索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接近目标。可是,你要站到它的上面去,那么难。敌楼与城墙坍塌断裂,形成垂直角度,想爬上去需要力气和胆量。再不易,也不许退却,于是手脚并用,连爬带蹭,抓着树枝软藤,浑身汗水的到了敌楼上。   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高度,我脚下垫着青砖块,嗅着荆条紫色花朵的清香,眺望着利刃般的群山,思内心涌动着无以名状的情感,思绪十分复杂,悲壮、惨烈、忧患、气节诸如此类的感受都有了,唯独没有怆然涕下的感觉。长城,什么都能给你,但就是没有眼泪。   这时候,我清晰看到传说中的“三龙交汇”。也就是三条巨龙汇聚于锥子山上:向西越大毛山,出河北抚宁,通向八达岭、居庸关;向东经蔓枝草、石闸口至金牛洞,一头扎入层峦叠嶂之中,它叫辽东长城;那条向南游走的长城,叫蓟镇长城。它通向九门口、山海关方向,通向直奉战争,通向乱世中国。三条巨龙在晨曦中奔走,气象万千。若等到初日映红山巅,晨光烁烁如佛光普照。片刻又不知从哪里升起过山雾,前呼后拥,闪展腾挪,一忽儿遮天盖地,白茫茫无尽无休,再一眨眼,又自山尖渐退,缓缓蠕动,淋了牛毛细雨似的你,惊奇的只剩目瞪口呆。真的,我未想到山海关外的长城还有这样景象,不要说它们深藏的往事,就是这跨山越岭的霸气,也让你稽首叩拜。   听说,这段长城不乏刻字城砖,像金家沟北的长城上,有一块砖印有“德州秋班营造”字样,曹家房子屯南长城敌楼上,更有“明万历五年闰八月”由“钦差巡抚辽东兵部右侍郎张学颜、钦差镇守辽东总兵官左都督李成梁”领衔的《椴木冲楼题名记》碑,它们是这段长城的文字史料,记载着修筑这段长城的过程。遗憾的是,我无缘见到这两块珍贵城砖,只是事后通过查阅知道“德州秋班”指统领蓟镇德州秋班营将士负责修筑的。我尤其想一睹张学颜和李成梁的题记,这两个人,与生养我的辽东关系甚大,他们曾经扶助过建州女真,又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尔今我也不能随便评价他们与建州征战的对错,我觉着,这是中原王朝与边地民族的矛盾,是整体与局部的利益失衡造成,一方为着君王天下奋勇,一方为民族生存努力,辩证地看,他们都算英雄。这区别于直奉两大军阀的长城作战,吴、张相互绞杀,都为着各自的集团利益在内耗。我甚至想,若吴、张乃至大小军阀不各逞英豪,团结起来能不能先把日本人打出去呢?这样,他们就是为家国而战了,死也死得其所。但军人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救民于水火,两厢械斗的意义在哪里?   锥子山长城不仅有刻字,还有雕花,它们藏在茂草和灌木中,刻在券门石、射孔和瞭望孔上,缠枝莲、木马兰花、狮子绣球、祥云彩带,但凡建筑美学中有的装饰纹样,这里都不缺。雕花,给粗粝的长城增添了几丝浪漫气息,让我迷恋也纳闷:谁想到的这个主意,用花朵装扮充满杀机的长城?从那些有条不紊的花纹看,锥子山长城的奇异雕花可能出自设计者的审美理念,而非劳动者一时兴起。然后我找到了支持这一猜测的证据,说戚继光守辽时,调来很多南方兵将,他们在建造长城的时候,把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转换到雕花青砖上。也因此,戚继光后来把这些将士的家人从老家接来,使他们团聚,长城上便也出现了一家人卫戍的军事奇迹。   3、   锥子山长城属永安长城的组成,我以为这段长城是中国历代长城中最有气势的,其共同特点,是统统修筑在人迹罕至的绝壁峰顶,你随便挑选任一地方,一仰头,跨山越岭的敌楼就矗立在那里,像犟种的汉子,脊背赤裸,皮肤里渗透阳光霜雪。日落黄昏,高危的敌楼又那么孤独,恍若残疾的天眼,俯瞰沧海桑田。   其实永安长城最早修建于明洪武六年,用于抵御俺答汗和鞑靼人的入侵。我不知道几百年前的俺答汗都从哪里穿越防线,深入内地抢掠。俺答汗一抢再抢,可他并不想永远抢下去,靠抢活着。他的用意在于,与大明当权者谈判,开放马市,允许长城外的少数民族和关内人民自由贸易,活跃经济,促进边地发展。甚至,他多次派人进京,请求通贡互市,保证一旦复市永不再犯。俺答汗的做法,就跟一个要实现愿望的孩子不停哭闹,吸引大人注意一样道理,但大明的当权者们不理会他的真实意图,怀疑他的诚意,每次都严词拒绝。中央对地方实行的粗暴政策,迫使俺答汗一再动武,嘉靖八年(1529年),俺答汗突破长城,一口气抢到榆林、宁夏地区。这一下让大明坐不住,赶紧修筑兰州、洮州至榆林三千里边防。可是,耗钱耗力的举措没有什么实际效果,俺答汗仍然越长城如履平地,穿过雁门关,攻宁夏、入宣府、克大同、进陕西、掠西川,整个北方中国抢了一遍。从此“无岁不入寇”,少则几日,多则数月,京师惴惴不安。   长城内外无宁日,天朝文武却拿不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俺答汗却抱定开市思想,坚持与大明政权谈判。为表诚意,他派出一拨又一拨的使者前往北京,再三保证一旦通贡互市,“令边民垦殖寨中,夷众牧马寨外,永不相犯”。大明政权已经被俺答汗多年侵扰折磨的丧失理智,不仅杀了俺答汗的使者,还悬赏要他的人头。错误的绥靖政策,激起俺答汗疯狂报复,再次率众捣毁长城,越太原,七个月之间,辗转北方,杀戮民众二十万,获牛马猪羊二百万,庐舍、田禾蹂蹋无数。中原地区惨遭涂炭,宣大总督官员实在忍不住,问能不能考虑下俺答汗的互市要求。朱厚熜很固执,只给了八个字:“诡言求贡,勿得听从”。结果,俺答汗再入河套地区,掠宣府、大同、怀来,扰居庸关,如果不是总兵周尚文拼死激战,这一大广大地区就沦为焦土。   俺答汗稍息片刻,卷土重来。这一次他直奔京师,连下通州、密云、昌平,列阵安定门以北的教场口,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庚戌之变”。蒙古人打到眼皮子底下,大明政权不得不接受互市的议案。至此,俺答汗用战争与和平两种手段,花掉几十年的时间,终于为民族进步打开一条通道。   隆庆五年(1571年),在大学士高拱等人的倡议下,明王朝封俺答汗为顺义王。其实这是俺答汗渴望已久的,他仰慕中原文明,愿意学习并分享这大文明的成果。接着,穆宗朱载垕下旨,开大同、宁夏、延绥、甘肃等马市十一处,为方便蒙汉人民自由贸易,特别设月市或小市。从此,“东至海冶,西尽甘州,延袤五千里,无烽火警”。   征战复征战,俺答汗终于夙愿得偿,他所在的漠南蒙古草原突破了明朝的经济封锁,生产方式由单一的游牧转为游牧加农业,解决了粮食问题,手工业也逐渐发展起来。俺答汗并不满足于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他的心里,还存在着一个元大都,那是全蒙古民族的圣地,他要用他的影响力,再建一个元大都。他开始着手修建新的城市,到万历三年(1575年),一座崭新的,被称作“库库和屯”的城市出现在蒙古草原上,直到今天,它仍然是内蒙古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座城市,就是我们熟悉的呼和浩特。   4、   戚继光调任蓟州。戚继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固长城,筑建炖台,整顿屯田,训练军队。戚将军指挥将士,经过艰苦的修筑工程,形成今天蔚为壮观的景象。   戚将军和俺答汗没有交过手,他调防蓟州不久,明王朝就同意了俺答汗的请求,中央与东北地方达成和解。他的到来,受益于朝臣张居正、高拱、徐阶等人的认可,也得益于本人一篇《请兵破虏四事疏》。当时的背景是,倭寇犯我海疆多年,也终于被戚继光、俞大猷克败,解除东南倭患。但北方的俺答汗虽然不再闹事,鞑靼却时不时兴风作浪,为了加强北方防务,戚将军调任蓟州。   这,就是戚将军花功夫修复长城的大背景。   我不知道戚将军率领他的部队都在哪一段长城上堵截过鞑靼,但我知道,有他在,鞑靼气焰再凶,也只能悻悻地拨马而回——史书上说,隆庆二年(1567年)的时候,朵颜部酋长董狐狸统兵3万进犯,企图跨越长城入关抢劫。戚将军沉着应战,大破朵颜铁骑,逼得董狐狸扣关请罪。万历三年,兀良哈五万逼近长城,戚将军亲率火枪骑兵队出塞包抄,一口气打垮五万蒙古军队,活捉首领长秃。从此,塞外各族再不敢兵犯长城,西北防线安宁。   戚将军守辽十六年,随着张居正的死受到牵连,被调往广东,数年后病亡。他主持修筑的长城也渐渐抵不住东北丛林民族的冲击。   明王朝没有了戚将军们,女真民族就在他们的新领袖皇太极带领下,屡屡捣毁长城,绕蒙古,过雁门,洗劫山西等富庶地区。我们稍加留意就会发现,皇太极选择的路径,与俺答汗的路径惊人地相似,每每如入无人之境,长达几个月的抢劫之后,浩浩荡荡满载而归。再看大明满朝文武,面对着北方战火连绵,竟然无一良策,一任泛滥。皇太极又不同于俺答汗,他不稀罕什么顺义王,他打到京畿不是吓唬吓唬走人,是真的兵临城下,要攻陷紫禁城的。但时间没让皇太极实现心愿,疾病夺走了他的命,然后多尔衮继承兄长遗志,继续率领女真民族完成大业。   1644年,多尔衮统领八旗大军起早贪黑,风餐露宿,押着巨额白银,离开盛京,疾驰辽西。他希望在李自成脚跟未稳的时候到达京城,赶走这个陕西流贼——他一直看不起李自成,跟明王朝一样称之为流贼。多尔衮争分夺秒行军的时候,吴三桂困在山海关走投无路:效忠的崇祯死了,陕西米脂的枭雄扫尽他男人脸面,迎头是一支汹汹而来、志在必夺的敌人。年轻的吴三桂握剑沉默,憋了半晌,心里爆一声冷笑,硬起心肠,剃掉头发,准备迎接与他同龄的多尔衮。   多尔衮当然清楚吴三桂的窘境,可他一点儿不流露急迫,反而慢条斯理蹂躏着他。吴三桂虎落平阳,只好一封接一封递上投降信,表达归顺的诚意。多尔衮摆够架子,勒马站在山海关前。他仰望着那堵巨擘般的墙壁,心中悲喜交加——父子两代加上同胞的浴血奋战,终于来到这里。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用翻越崇山峻岭中的屏障,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官道往来关内关外了。想到这里,多尔衮的胸腔里满满的自豪感,胜利的喜悦飞上眉梢。接下来,他交给吴三桂一个任务:在九门口堵截李自成。吴三桂的智商绝对一流,但他接受多尔衮的命令时,只能装糊涂。他清楚得很,多尔衮按兵不动,派他对阵李自成,意在考验他是否忠心,也暗含消耗他的阴险。然吴三桂别无选择,他必须奋勇,拉开你死我活的架势鏖战。就在吴三桂的凌厉刀锋开始露怯时,多尔衮拍马而上,腰斩农民军,闯王大败。吴三桂抹干净身上的汗和血水,受封“平西王”,从此走上人生的另一条路……   我爬上锥子山时,在铺满赤红色的碎石中间,发现一坨干得发白的狼屎。我不知道那头狼什么时候经过,又去往哪里,它只在那个神秘的夜晚拉了一坨屎供人琢磨。晨光中,我依稀看到它孤独的影子,辗转于莽莽绝壁,偶尔停下来回首,树枝摇动,风拂起它闪亮的毛皮,冷酷的双眼竟射着幽怨的光。我觉着,它就是那个无处收留的吴三桂,曾经为坚守身后的长城豪情万丈,一旦国破家亡,又不得不做出痛苦抉择。它也可能是一匹头狼,像戚将军一样身经百战,为国家百姓鞠躬尽瘁,或者就跟多尔衮似的,为民族兴旺不怕以性命为代价,他们都是长城上的狼,心怀着一个最高目标,去勇敢战斗。   5、   永安长城脚下的山谷草木中,藏着很多村庄,那里的百姓熟悉长城,像熟悉自己的掌纹。   他们不夸耀自己多么爱长城,和长城的感情多么深,只年深日久地相依为伴,彼此注视着度过时光。   那晚夜宿小河口,饭后逛到村庄,在一叶姓人家门口闲聊,一聊不打紧,方知这户人家大有来历:其祖上是随戚继光任蓟辽总兵时从浙江义乌到这里的。再一打听,一庄子的人大多姓叶,还说过去有句话,叫“姓曹的把总姓叶的兵”。   多了不起的一村百姓啊,厚道朴实的脸孔背后,竟隐着无数为国戍边的忠诚故事。   戚继光带着浙军,自隆庆二年(1568年)到万历十一年(1583年)镇守蓟辽,十五年间,义乌士兵由三千而九千,九千再二万,他们告别乡亲父老,跟随戚将军修建长城,像狼一样在长城上站岗放哨,甚至把家安在敌楼,带着老婆孩子坚守崇山峻岭。戚继光去职后,侄子戚金继续带兵抗清,终于战死。戚家两代犹似勇于牺牲的头狼,不惜性命,为家国尽忠,实现了上报天子,下救黔首的夙愿。剩余的戚家军却留下来,这群狼族继续承担戍边责任,他们的后人也与长城不离不弃,一辈接一辈在它旁边住着。   在时间的淘洗下,小河口百姓已说不出祖先太多的事情,但他们牢牢记着,自己是戚家军的后代,骨子里具有狼的坚韧特性,自己的生命与生活早已和长城血肉相融。节气更迭,年复一年,戍边人后代业已习惯到长城边放牧、打柴、采摘,家里的猪槽子、牛槽子所用的石料,和长城的石料属同一种。他们的日子过得清净,也曾捡拾城砖砌院墙,但从未想抠下一块长城砖拿去换钱。戚家军的骨血们,有着狼的忠诚,也有人性中最美的温纯和淡定。   那晚在叶姓人家聊到天黑,七十多岁的老夫妻再三请我们进屋,我们不好多打扰,坚持在院子里聊天,老太就揩干洗碗的手,点亮屋檐下的门灯,微笑着陪着我们,笑容真切地让人心软。   叶家无子,娶个倒插门女婿,他和岳父一样健谈,边为小女儿修自行车,边告诉我们,近几年,村子里的人回过义乌,那边也有人来寻亲,双方走动较频繁。我问他,义乌富的全国闻名,你和其他人可有迁回去的打算?他鼓捣着螺丝刀和板子,叮叮当当又拧又敲,接着笑道,村子里地少,但家家户户在山上种了栗子树。言外之意,没有回老家的必要。我问他,家里种了多少棵栗子树,每斤栗子卖多少钱。他扬起三根手指,比划道,大小三百棵,每斤栗子卖7块钱左右。我释然了,栗子的利润比不了生产销售小商品,却足以应付一家人的吃穿费用。他们不洗桑拿汗蒸,不开跑车,不住高档豪宅,石墙瓦屋,鸡鸭鹅狗,大门口一堆沙子,几株花草,卖几斤栗子打发这种日子是够了。如果勤俭些,还小有结余,久了,也算殷实之家。   说话间,叶家女儿骑着摩托车进院,见家里来了客人,摘下头盔就笑,那笑容和她母亲一样暖。一问才知,大毛山那边也有客栈,专门接待登长城的游客,叶家女儿在客栈做工已有几年了。支上车梯,叶家人商量起雇车的事情,原来在外打工的儿子今晚回来,爹妈要去接,我们识趣地寒暄辞别。   出村的路旁,有一株郁郁葱葱的老栗子树,念及叶家人和一庄子的戍边人后代,不仅思忖,人的脚下有根,根扎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义乌子弟居塞外几百年,故乡早已化为梦里缠绕的情愫,他们的心,就像不知岁几的老栗子树,深深嵌入辽西的土地。     

原文链接:

本文版权:如无特别标注,本站文章均为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