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2 admin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32 编辑 <br /><br /> 一 我的导师在青藏高原考察之余,去过毗邻的黄土高原。他离开黄土高原回来时,带了一片白杨树皮。导师在黄土高原的河西走廊考察期间,用毛笔在他获得的白杨树皮上写了“入木三分”四个字,顺便也把他与这四个字相关的经历和故事,安顿在了树皮上。 巴掌大的白杨树皮背面,入木三分四个字写得很扎实也很大,占据了树皮的绝大部分面积。但我并没有觉得字在树皮上拥挤不堪,反而因为树皮不规则的断面和凸凹不平的纹路,特别是每一个字的墨迹呈现出向树皮内部渗透和向四周漫漶的趋势,很像四个黑色的精魂在轮候它们的肉身。那时他写在白杨树皮上的字,还有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构成了我对黄土高原,特别是河西走廊认识的全部轮廓和线条。建立在声音上的黄土高原与河西走廊,摸不到看不见只能够想象。隐遁在毛笔字里他的经历和故事,也在茫茫荡漾的浩淼时日中带着人的冥想悄无声息地漂流。 这片树皮的背面可以写各种各样的字。情形如同白杨树梢上面的天空,可以飞过各种鸟儿或者昆虫。可是导师却偏偏让入木三分四个字降落在了树皮上。是导师钟爱这几个字,抑或看见白杨树皮情由心生写下这几个字?我离开了导师三十年,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困扰了我三十年。 三十年后的一个冬季,我走进了西汉时期从长安到敦煌的丝绸之路的河西走廊。 从东到西沿循中川过乌鞘岭往古浪县的方向行走,河西走廊东端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及河谷地貌便次第展现在我的眼前。即便在晴天,冰冷刺骨的西北风也没有因为太阳出现而收敛恣意吹拂的势头。旷荡相连的原野中植被稀疏,很难看见南方司空见惯的那种湿润的绿色。沟壑及河谷地貌类似跌宕起伏的波浪向远方涌去,与丘陵和祁连山脉汇合在了一起。要是看久了,便会觉得太阳光是颜料,风是画笔,正在将我眼帘里的河西走廊反反复复皴染。 在河西走廊冬季这幅寂静荒芜的油画里,雪地上光秃秃的白杨树是我看见最多的植物之一。它们虽然显得浊而不清燥而不润刻板单调,但它们挺拔的姿势和面对严寒的强大阵势处之泰然临危不惧的气概,还是通过直干秀颀的枝条与槎枒妥帖的布局映衬出了空寂玄奧的美学意味。它们与搭建在枝桠间的鸟窝,黄土地,石头,枯萎的野草和弯弯拐拐的山路一道,置身在寒冷刺骨的西北风中沉默不语,构成了黄土高原伸出手一把可以捏住的静态冬天。 白杨树的灰白色树皮在满山黄土荒芜而又苍凉的旷野里最为醒目。分布在树皮上深灰至铁灰色的树疙瘩和皮孔,凹凸不平像布满了弹孔的靶子。细小的皴痕以及又深又长的裂口,如同沟壑河谷之间的沟槽。它们在树皮上坦然接受着寒风吹拂,太阳照射和我的目光逡巡。我也在注视树皮的时候,接收到了它们对我信任与包容的元素。 我常常以无神论者自诩。但是,当我看见白杨树皮上的疙瘩、皮孔、裂口和皴痕后,我仍然禁不住会把它们想象成是白杨与天地神灵互通款曲的通道。它们之间无声的对话与无形的文字,像河西走廊里手握鞭子的牧人那样,可以准确无误地让迷失了道路或者方位的牛羊逐一归位。一切都是那样真切、自然、坦诚和入木三分般深刻,不像人的语言和文字,时不时会泄露出藏匿的性质。 只有站在白杨树与天地神灵互通款曲的交流中间,我才能够感受到它们凭藉风拂和树皮颜色与皮孔的细节,仿佛在向我诠释天地间本身就是无语的,喧嚣和冷傲都是对自然亵渎的实质。通达与隐忍,这是白杨树皮提供给我的一种生理的和理性的视角。透过这种视觉,可以看见通达与隐忍是白杨树皮的生物性质,也是白杨树生命从生至死最后归于空无结局的演绎走向。 河西走廊的天说变就变。我下午抵达古浪县时,头顶上的天还是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晚上就开始降雪了。我第二天早上出门一看,雪像一块巨大的白布覆盖在房顶和地上,树枝和远处的山峦也呈现出了银装素裹的景象。有人在房顶上和门前扫雪,然而他们扫过的地方,很快又被雪覆盖了。雪似乎要用覆盖的方式,还有我踩在它身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叫声,确认自己在河西走廊存在的地位和不容忽视的重要性。 积雪让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呈现出了婉蜒不知所终的遥远错觉。灰蒙蒙的天光下,足印凹凸不平的轮廓与明暗的分界,静悄悄地扣合着寒冷和白杨树皮带来的暗示与隐喻。 就像白雪是冬季的镜子一样,河西走廊寒冷的气候成了白杨树皮表演的舞台背景。诗意的印象,是地理、距离和海拔上的差异,特别是河西走廊给第一次到来的我带来的视觉结果。我还记得儿时玩躲猫猫游戏的情形。我的眼睛被手巾蒙住,只能依靠伸出去的双手和耳朵感觉周围的环境和其他小伙伴藏匿的位置时,我才发现我天天接触到的院坝、小伙伴、梧桐树和围墙与街道,在没有光线的情形里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声音世界。我到河西走廊,性质上与突然去掉蒙在眼睛上那条手巾的人一样,依靠低温和白雪不断发生变化来感受白杨树皮的存在与象征,陌生感一下子就让我生理和心理的视觉,有了飞翔的高度和驰骋的纵深度。 穿越冷飕飕的西北风和雪花纷飞的荒芜旷野,我在白杨树皮上看到了生命的诗意或者寓意——从星散四野状分布的菱形皮孔像一只只眼睛注视野草、泥土和落叶被雪覆盖的情形中,可以看出它们恬淡平静的神色;从老树干基部的纵向裂纹上,可以看出它们被干燥气候劈开时泄露的粗粝和力量的美学痕迹;从深灰色的树疙瘩上,可以看出它们与寒冷与时间迂回的状态;从树皮灰白的色调上,可以看出柔娜与隐忍的圆润韵致…… 黄土高原的白雪和荒芜是白杨树对生存理解的一个图解形式。而白杨树皮散发出来的生命诗意或者寓意,却可以让我在冬天感到温馨温暖,让孤寂与隔阂得到抚慰排解,让希翼和憧憬再次获得复苏。 隔在寒冷世界和木质的生命环境之间的树皮,是白杨树抵御西北风、冰雪、干燥气候和低温的保护神。这既是比喻,更是白杨树皮入木三分的性质刻画。 从古浪县往马路滩沙漠方向行走,就是从河西走廊的东端开始往西端深入。沿路上我能够看见河西走廊冬季的时光在冷落与朦胧中交织。远方处在相互对峙位置上的祁连山与合黎山的轮廓,也看得见丝丝缕缕寂寥和冷傲的元素朝我萦纡而来。这个时候再看白杨树皮,它的色泽、质地和状态便有了更多的歧义和意味。这还是其次,关键的是我注视树皮的时间越长,树皮与环境无声对话,还有从树皮包裹的树干中传来白杨树生命的涌动感觉就越明显。 在白杨树的生命世界里,树干是白杨生命的驿站。所有的生命细节,包括它的形态、吐故纳新的姿势、遗传秉性的展示顺序、对水分和营养物质的搬运与分配,以及对外部世界的协调和对应过程,都被规定在了木质世界中。木质世界是缜密细致和坚硬的,没有给尘埃、病虫、喧嚣乃至人与人之间时常出现的贪婪、倾轧、妄为、吹捧或者诽谤等情形事先预留出栖身的空隙。白杨树的生命形式被安顿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想大约就是不要我们去惊动或者干扰它,也不希望变化多端的外部世界改变它低调和内敛的性质。是说在贫瘠的环境中只要给一点水分和阳光,白杨树的种子或者一截枝条就会生根、抽芽直到长成叶密荫浓树干高大的乔木。原来,只有在树皮划定的世界里,白杨树的生命才能够在木质的道路上,次第展现出朴实无华、随遇而安和与世无争的本性。 看一眼身边的白杨树皮再看一眼身旁走过的朴实耿直的西北汉子,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导师。西北汉子我接触时间不多认识自然也就不多,但我的导师我却很熟悉。他对人和蔼,处事低调,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世界著名的真菌学家沽名钓誉霸气张扬,反而是以卑微的姿态和持之以恒的敬畏精神面对渺小的真菌。直到此刻我才渐渐明白,导师之所以要把入木三分四个字写在白杨树皮上,大概就是因为他发现白杨树皮能够入木三分地诠释出朴实无华、随遇而安和与世无争的内在核质。 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王羲之才能在木板上写出字迹透入木板三分深的现象。大自然用疙瘩、皮孔、裂口和皴痕写在白杨树皮上的符号,照样可以达到入木三分的程度。只是因为白杨树的生长时间犹如一列长长的火车停靠在站台上,没有给我提供快镜头回闪那样的观察机会,以至于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漠视了白杨树皮的存在,也漠视了导师的内心世界。 二 我的导师已经入土多年了。他以泥土的形式继续默默注视我的一举一动。大概因为这个缘故,我从此不敢再忽视泥土的存在。泥土应该是导师向我陈述的又一个真切的对象,也是导师眼中白杨树皮的另外一种存在形式。 泥土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地方,应该是在金沙遗址。 夏天我看通往金沙遗址的公路,处在盆地底部的成都潮湿闷热天气,总是会让路面呈现上下浮动的蒸腾幻象。情形很像泥土已经按捺不住覆盖在身下的涌动,源源不断通过蒸腾的形式冒出来,萦纡,缭绕,轻盈,将金沙遗址衬托得越发静谧、幽古和神秘。 世间万物的存在和对周遭环境的感觉是五花八门的。自从入土那天起,导师的肉身逐渐变成泥土的这个概念,就会时时跑进我的脑袋里,让我意识到我过去的很多想法和认识,往往忽略了世间万物的表达,囚禁了自己对万物的理解。 看一眼路面蒸腾的幻象再看一眼金沙遗址博物馆,我知道泥土下面确实隐藏了很多东西,有墓地、古建筑基址、金器、铜器、玉器、石器、象牙器、漆器和陶器。收藏在博物馆里的金面具、金带、圆形金饰、蛙形金饰和杂七杂八的青铜器,就是被人用发掘的形式从泥土覆盖下“冒”出来的。 这些从泥土中“冒”出来的东西,大概代表了逝者生前被看成是最好最美的东西,因而才被作为随葬品埋入泥土里的。它们习惯了与泥土为伍的日子,也习惯了用寂寞、沉静和纹丝不动的方式抵御空虚的侵扰和暗无天日的吞噬。正所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是也。 夹在阳光和博物馆之间的空地上,我一边看路面蒸腾的幻象,一边任由闷热天气代替博物馆中的金器和青铜器来访问我。潮湿闷热的气候使我的背脊变得汗淋淋的,宛如无数小河在流淌。我不得不躲进树荫中规避热浪的煎熬。夏蝉在树梢上鼓噪。它的叫声放大了博物馆四周肃穆寂静的氛围,在我的脑袋里暗暗扣合出了博物馆藏品身上散发的孤寂、冷寥和焦虑不安的情形。这样的情形,与我记忆中外婆过世前把祖上留给她的一枚金戒指和一把铜壶传给了我母亲,后来母亲又把金戒指戴在我手指上后它的表现情形是一样的。戒指是沙金做的,戴在手指上不仅凉悠悠的,而且总是因为手的动作会慢慢变松滑落到地上,好像我的手指潜伏有很多危险的东西,让戒指随时都想脱身而去回归到泥土中。 儿时我并没有太多戴沙金戒指的机会,一是母亲害怕戴在我手指上的戒指被人抢去,二是在我儿时的那个讲究根红苗正的年代,一个小孩子戴上沙金戒指,无疑暗示出了他的地主家庭出身的实质,会在别人的眼睛里留下许多敏感的猜测和想象。 真正陪伴我走过孩提时代的祖传东西,还是一把铜壶。 现在我依然记得,我家祖传的那把铜壶,只要从烧水的重任中暂时歇息下来空置煤火炉边时,我就喜欢随手在它的身上弹敲几个轮音。因为我总是觉得只有铜壶发出来的声音,才会转移我的无聊与寂寞。家人头几次听到铜壶的声音,都会惊讶地转过身子转过脸庞注视我,情形如同他们发现了一个会弹敲铜壶的外星人。可惜我的弹技十分粗劣,缺乏手指的力道和弹敲的连贯性。弹不出音乐的韵律,更不要说金石之音那种悲欢离合千古之恨的味道了,只能敲出空荡荡的回音。即便如此,这种空荡荡的回音,它所驮载的幽深、古老和像飞鸟掠过水面荡起涟漪的美感,还是会让我陶然流连上好一阵子。 后来这把铜壶因为在用铁壶烧水的左右邻舍的眼睛里显得特别奢华,我父亲觉得有脱离群众的感觉和炫耀的意味,把铜壶卖给了收荒匠。如今这把铜壶身在何方我不得而知。 博物馆里馆藏的金器、铜器、玉器、石器、象牙器、漆器和陶器从源头上都来自于泥土,自然也就有向着泥土沉沦的趋势。鱼以水为驿,酒以心为驿。从泥土中发掘出来的那些馆藏物品,也是以泥土为驿的。聊聊数语,道出了馆藏物品与泥土的关系,真可谓通透明晰,入木三分。但愿我家那把祖传的铜壶,还有水在铜壶内沸腾时起声很低,曲调简单几乎如同口唇的气息象征着铜壶积淀下来的倚人而居的怡然自得,也能够像博物馆里的馆藏物品那样,之前一直处于入土为安的状态中。 我在金沙遗址博物馆的土地上行走,就是在金器和青铜器这些馆藏物品的身边行走。类似这样的行走或者徘徊,在我一生中记不得发生了多少次。行走的次数太多超出了我的记忆能力,总是让我觉得跨过童年和少年走到今天的中年阶段,自己的迁徙过程是十分漫长的。但是与馆藏的金器和青铜器比较,我的迁徙仅仅只是它们存在历史的一个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片段,仿佛太阳光穿过蓊郁的树丛一般。 先秦时期总是给人过于悠久遥远的印象。不要说一个金沙人的一个生活细节,就是发生在所有金沙人中间曾经司空见惯的祭祀活动,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依凭金器、青铜器和陶器身上的刻图和线条来揣摩来想象。金沙人制作了金器、青铜器和陶器,但他们的生命却熬不过金器、青铜器和陶器。金器、青铜器和陶器穿越了比金沙人的生命和尸骨长得多的时间,从先秦时代一直熬到了今天,成了金沙人的遗物。 我看过很多次金沙遗址博物馆里面的馆藏物品,也触摸过多次祖传的那枚沙金戒指和以前我家使用过的铜壶。馆藏物品是生活用品,是遗物,还是一部看得见摸得到的历史。像我在四川盆地没有经历过的金沙人的祭祀活动,王鱼凫、柏灌和开明王在西蜀从事农耕文明的传播,四川多次大规模农民起义,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和红军长征路径四川的情形,它们都经历过见证过,都记录在了它们青苔一样的铜锈中,陶器破损的残迹上或者玉器、石器、象牙器和漆器模糊的纹路里。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对金沙人的遗物遍遍捶打出来的描述入木三分河清难俟。每次看金沙遗址,我都有孤雁独飞轻似叶的印象。这还是其次。更关键的是,我在金沙遗址呼吸到的空气,接收到的炎热潮湿气候,吃过的食物和行走过的大地,都是金沙人曾经拥有过的。甚至就连今天我所拥有的时间和引以为自豪的历史,也是从金沙人那个历史的天空下延续而来的。潮湿炎热的气候下我与金沙遗址博物馆的馆藏物品为伍,待久了这种印象就会油然而起越来越清晰。 说白了金沙遗址就是一块巨大的墓地。潮湿的气味夹杂了阴森、阴凉、幽静和孤寂的元素从馆藏物品的身上铺天盖地漫漶而出,俨然一窊不为人所见所触的轻舟,搭载了我身不由己逆溯时光荡入仓颉墓中,看见泥土下面的世界没有光线没有喧嚣只有宁静和安详的成分。那些深埋在泥土下面拥有遗物的逝者,并没有死去而是暂时进入了睡眠状态,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继续倾吐出他们灿烂的言辞。 历史在变迁,朝代在更迭,曾经与金器、青铜器和陶器这类遗物打过交道的祖先一拨一拨离开了红尘世界,唯有他们刻描在遗物上的花纹和线条,继续以故事和传说的形式年复一年出现在四川盆地的底部。 盆地生黑土。黑土生金沙人。金沙人生金器、青铜器和陶器。金器、青铜器和陶器生故事。故事生历史。历史生盆地。这是一条循环往复的回归链条,金沙遗址中的遗物是链条上不可替代的链扣。 事实上,踩在我脚下的泥土就是一床巨大无比的毯子抑或无边无际的白杨树皮。在泥土的覆盖之下,外面的喧嚣、急躁、紊乱、肤浅和争斗都无法侵入到泥土之中去惊扰逝者的安宁与和谐的睡梦。具有恬淡、沉稳、朴实和庄重意味的遗物,就是一个明晰的佐证。 金沙遗址土坑中成排的窑穴,灰坑,墓葬和暴露在天光下星散四野的器皿遗物,特别是土坑边缘留下的发掘剖面上,还留下了逝者和遗物入土为安的模样和向着泥土深处沉沦的痕迹。这些痕迹都栩栩如生地向我详实地折射出了入木三分这个成语的丰腴歧义和指向。 金沙遗址并不比儿时我攀上树梢,半个身子探出树冠时所看到的世界大多少。也不像风中的树枝摇晃,我的身子跟着摇晃时看树下的世界在婆娑之中显得那么虚幻和遥远。金沙遗址泥土剖面上入木三分这个成语表征出来的歧义和指向,让我第一次发现历史可以漫长可以曲折,但是距离我并不遥远。它就在我脚下的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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