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30 admin
计算机之父图灵之死
杨开显
我在上一篇散文《剑桥和它的另类天才》中，说到我游剑桥大学及其国王学院回酒店时，想起剑桥的另类天才图灵之死，感叹不已。这位计算机之父为什么会在人生的辉煌时刻而突然奔赴西天呢？
图灵1912年6月23日诞生于一个长驻印度的英国公务员之家。他小时候虽阳光开朗、活泼好动，但不久就变得内向、孤僻、怪异、不合群。他10岁时读了《儿童必读的自然奇迹》一书，就让他终生爱上了科学。而此前他还练习写一部《关于一种显微镜》的科普作品，虽显幼稚，但“光是直的”的表述已让大人吃惊了。他也爱动手做一些化学小实验。他的成绩较差，但极有数学天赋，六年级时未用微积分就独立给出了反正切函数的无穷极数，这时他已经学习高等数学了，而且还阅读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老师说图灵极有天赋。在一次参加教会活动时，一个吉普赛人也拉着他的手说，他将来必定是一个天才。
图灵15岁时认识了长他1岁大他1年级的男同学克里斯多夫，后者身体不好，但成绩非常好，是一个神童。两人都热爱科学，于是一起做实验，讨论数学和物理问题。渐渐地，图灵对克里斯多夫的友情演变为一种另类的依恋之情，后来还发展到引起人们议论的地步，这就是图灵同性恋的萌芽。在两人认识3年后，克里斯多夫因突发性结核病不幸逝世，他身上还揣着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奖学金哩。图灵悲痛异常，他决定要像克里斯多夫一样优秀，考取剑桥大学。
图灵考上了剑桥大学，不过没获取三一学院的奖学金，而是获得国王学院的奖学金，攻读数学。图灵上学时大多骑自行车，而且常常戴着防毒面罩，因为他有花粉过敏性鼻炎。他骑自行车在半路上总爱掉链子，他就用心计算，后来竟做到在掉链子前一刹那停车。他后来干脆在脚踏板边装一个小巧的计数器，车轮转到一定的圈数就停下。平时他也喜欢长跑，也跑马拉松，而且成绩惊人。只是他言谈举止有些怪异，常常喜怒无常，而且穿着邋遢，不修边幅，他的怪癖在同学圈和后来工作的同事圈中流传。总之，他在上学和放学的途中成了剑桥的一大景观。他本人被视为剑桥大学的一个怪才。他的成绩并不好，只是二等，但后来居上。到毕业时，他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国王学院丰厚的研究奖学金，成为“星级学者”。他毕业不久，22岁就获取了研究员职位，他开始进入学术前沿。
图灵开始思考量子力量，联系课题研究，当然更继续他的群论研究，撰写长篇论文《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等。业余时间，他常常沿着康河长跑，但另类的恶习——同性恋冲动——有时向他袭来，以致他有时不得不向他的同性朋友或助手道歉。
1936年9月，图灵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高级研究院访学。他在这里遇到20世纪世界顶尖的科学家爱因斯坦和冯·诺伊曼等人，而且还与冯·诺伊曼有交往，如果愿意的话，他还可以与冯·诺伊曼共事。后来，人们拥戴冯·诺伊曼为“计算机科学之父”，但冯·诺伊曼却认为“计算机科学之父”的桂冠应属于图灵。赴美近2年后，图灵获得了博士学位，尽管他一点不在乎这个学位。
图灵从美国回来不久，被派往英国政府设在离伦敦较近的布莱切利庄园的密码破译中心。之前，图灵设计出一个乘法机，后来进一步制成了图灵机，这是对计算机的本质认识，是现代计算机的基础。图灵与他的同事发明了一个名为BOMBE(意为“炸弹形冰淇淋甜点心”)的破译机，获取了纳粹德国不少的情报。由于破译的成功，英军捕捉住德军潜艇的位置，这对德军的进攻和补给造成重大的损失。特别是英国依靠BOMBE，破译了纳粹德国最高军事指挥部的代号为Enigma（意为“谜”）的密码通讯系统，使盟军取得主动，从而赢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有人这样评价图灵在二战中的贡献：他的破译工作，使二战结束提前了2年时间。
在二战前和二战期间，图灵的几件逸闻趣事为人们津津乐道。
1938年10月，《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剧团在伦敦演出，图灵与一朋友去观看。剧中，那个邪恶的巫婆把一只苹果放入沸腾的毒汤。图灵对这个场面十分喜欢，并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剧中的歌词：“让苹果浸满这汤，渗入沉睡与死亡。”这个不详的场面和图灵反复吟唱的歌词16年后竟成了图灵的归宿。
二战初期，图灵担心德军可能入侵英国本土，于是他将积蓄换成两大块银锭，分别埋在树林里和桥下河床里，并画了一张找回银锭的图纸。战后，图灵两次寻找银锭均告失败：他用金属探测器，在树林里只探到一些钉子、铁屑等，没探到银锭；来到桥下，桥似乎重建了，河床也浇了混凝土，银锭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二战后期，图灵他们的破译工作使德军受挫，引起德国党卫军头子希姆莱的焦虑。不知是否他获取了图灵是同性恋者而且英国任用图灵破译了德军密码这一情报，他强烈地嘲讽英国情报局重用同性恋者，并说德国的人才实在没有能力尝试如此有特色的行为。然而,正是这位有特色的同性恋者，把包括希姆莱在内的法西斯头子提前2年引进了坟墓。
1940年夏，图灵所在的部门雇了一个剑桥大学学数学的的女学生克拉克。图灵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女性。不久，两人谈起了恋爱。1941年春，图灵向克拉克提议结婚，克拉克欣然同意。可是几天后，图灵告诉克拉克他是同性恋，不能结婚。但克拉克并未被吓住，坚持婚约有效。于是，图灵与克拉克继续交往，两人一起散步、旅游、看戏、登山，图灵织手套，克拉克帮他收口。两人还一起打网球，玩完后一起躺在庄园的草地上，讨论共同感兴趣的植物学问题。不久两人互见了对方家长，并共进午餐。图灵还几次对克拉克说“我真的爱你”，并送她一枚戒子。他们在办公室开了一个小派对，宣布了两人的订婚。但是，图灵的另类和同性恋癖好最终还是毁了两人的爱情。一次，图灵随克拉克拜访克拉克的兄弟又一起到北威尔士度假后，心中涌出了也是同性恋的英国唯美派剧作家王尔德的《雷丁监狱之歌》的诗句“人必毁灭他之所爱”，于是他下决心斩断与克拉克的爱情。尽管后来图灵在美国工作时与克拉克通信，回国又给她带了精美的钢笔，也借文学书给她，暗示克拉克恢复关系。但克拉克认为这种感情不会有美好的结果，就没有理会他的暗示。虽然两人没有了爱情，但友谊还在。
战后，图灵因对国家作出的巨大贡献，受到丘吉尔的大大褒奖，他被称作“秘密英雄”而被授予大英帝国勋章。但他对此毫无兴趣，随手就将勋章扔进了工具箱。他还获得了资深首席科学家的称号。
图灵开始了“人工智能”的探索，他构想具有存储程序功能的自动电子数字计算机，并开发一种“计算机编程”的技术。他进入国家物理实验室任高级科研人员，取得非凡的成绩。他把自己的构想和观点写成一篇《计算机器与智能》的论文，发表在《心灵》杂志上。
1947年9月底，图灵辞去了国家物理实验室的工作，回到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继续当他的研究员。可不久他又回到国家物理实验室。但差不多同时，曼彻斯特大学专为图灵设立了一个新职位，聘请他前去从事科研。不久，图灵来到曼彻斯特大学就职。在图灵与同事们的努力下，图灵设想的计算机的场景开始变为现实，他们还建了一个程序库，图灵为常用的程序建立了一套标准的形式描述。图灵所做的一切研究，终于变成一台电子通用机，他的工程师同仁们着手设计一台更快的机器，这就是世界上第一台商用电子计算机。而在此前他发表的论文《机器能思考吗》，首次提出“机器思维”的概念。他还对智能问题给出定义，由此提出一个假想，即“图灵测试”。当然这台刚研制的商用电子计算机是无法进行这一测试的，但图灵预言20世纪末会有新的性能高得多的计算机能通过“图灵测试”。果然他的预言在IBM研制的“深蓝”上得到了实现。
1951年3月，图灵被选入英国皇家学会，以表彰他从15年前至今的可计算数等的研究。图灵的事业如日中天，辉煌灿烂。但他的另类，他的同性恋癖也导致了不幸尾随而来。
1952年初的一天，图灵在曼彻斯特的牛津街头邂逅了一个叫莫瑞的19岁青年。很快，莫瑞就成了图灵的伴侣。可是不几天，图灵家被盗了，小偷是一个叫哈里的20岁青年。莫瑞与哈里是一对失业的闲杂人员，当哈里知道了莫瑞与图灵的事情后，就起了偷盗心。图灵报警后，竟惹火烧身，他的同性恋行为曝光了，他成了爆炸性新闻的焦点，受到媒体的谴责。
图灵并不认为自己犯了罪。警察来传唤他时，他正在拉小提琴，演奏爱尔兰小夜曲，旁边还摆着美酒。1952年3月31日，法院开庭审理图灵与莫瑞案。图灵被控犯了英国1885年刑法修正案第11条“严重猥亵罪”。图灵承认了对他的所有指控，但并不认为他的行为有罪。控方提醒法官图灵毫不悔改的恶劣态度。辩护律师与图灵的两个作证的同事强调，图灵是获得大英帝国勋章的英雄，是“当今世界最精深最纯粹的数学家之一”，是国宝级的科学家，“如果强迫这样一位非凡的人才停止工作，将会造成无比巨大的损失，人们再也无法享受他的研究带来的成果”。图灵还接受莫瑞的辩护律师的“如果莫瑞没有遇到图灵，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说法，愿为莫瑞承担责任。
法庭最终判图灵缓刑，条件是必须接受治疗。图灵选择了治疗——接受雌激素注射，这样他就不用坐牢了，而且还可以工作，从事他心爱的计算机研究，但却随时处在缓刑监督官的监控之下。
这以后，图灵尽量表现得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他丢掉一些怪异行为，也合群多了。他接受女同事的赠书——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并津津有味地读起来，此书成了他的最爱。他有时也拉小提琴，让音乐来舒缓自己的精神。他还利用1952年夏天的假期到挪威度假，放松自己。可是他在挪威他差一点旧病复发——去寻觅同性恋者，好在这次和以后并没有实际发生这种事情。
但是注射雌激素的副作用也是比较明显的，图灵渐渐感到胸部像女人那样大起来，他感到耻辱，又无可奈何，这对他的身心摧残是何等剧烈！好在缓刑结束的1953年4月，最后3个月取代口服药的雌激素植入体从大腿取出来，他算是自由了。1个月后，曼彻斯特大学又任命他为计算机理论教授，他重又恢复正常，更辉煌的科学高峰等待他去攀登。
可是第2年2月，图灵却写了一份遗嘱，将他的书籍和科学资料以及钱财留给朋友、家人、同事和女管家。他似乎有死的念头。3个月后，他与一位好友全家远足游玩，春光明媚，心情舒畅。可中途遇到一个吉普赛人搭的算命帐篷，他走了进去，半小时后，图灵出来了，但脸色惨白，呆若木鸡，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回到曼彻斯特。
1个月后，1954年6月8日，图灵自杀了。
图灵，这位从剑桥大学国王学院走出的另类天才，这位计算机科学之父，却在他逝世后的几十年间默默无闻。直到上世纪80年代计算机科学席卷世界，有人开始为他立传，他才开始为人们所熟悉，但至今知名度在各国特别是中国仍远逊于他对世界所做出的贡献。2013—2014年，同性恋婚姻在英国合法化。而此前，图灵就已开始受到公正对待。他诞生的房子被定为历史遗产，正面墙上镶嵌上一块象征人类智慧和科学的蔚蓝色铜匾，上面刻有图灵的名字和生卒年月。2004年6月7日，在曼彻斯特图灵故居的墙上，又镶嵌了一块铜牌，上书“艾伦·图灵：1912—1954，计算机科学之父、数学家、逻辑学家、战时密码破译者，偏见的牺牲者”的字样。
2007年6月，在英国二战时的密码破译中心所在地布莱切利庄园，图灵的一尊与他真人大小一致的塑像被树立起来。
2009年9月，英国首相布朗代表英国政府向图灵正式道歉，以回应3万多呼吁为图灵平反的请愿者和签名者。布朗在道歉声明中说：“图灵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二战中他破译的德国密码系统Enigma是他对人们最好的证明，我们对他再多的赞美也不为过。没有他的卓越贡献，二战的历史会要改写，他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人物。然而，他在1952年遭到极不人道的对待，进行了化学注射，2年后辞世。……谢谢图灵所做的一切，我们向他表示真诚的道歉。”
2012年6月，人们纪念图灵百年诞辰。1年半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颁布对图灵的赦免令。但不少人说，女王不配赦免图灵，一则图灵没有犯罪，二则图灵的贡献和辉煌是英国王室不能比拟的。
作者简介：杨开显重庆市科委信息中心研究员、重庆科技志办公室总编辑、重庆译协副会长，系中国作协会员和中国译协专家会员等。还先后任《当代地方科技》编辑部主任、《高新技术产业报》副总编辑、《当代中国人才库》名誉主编、重庆市政府参事等。完成“重庆信息网络建设方案和对策”等17个科研课题。出版《电话电报移动通信实用手册》等书。主编典籍《重庆科技志》。获省部级奖等多种奖项。在出版社出版《真实的世界文豪》《海明威他们那些事》《病态与悲情》《光影•情思》《爱情诗行》《帕斯捷尔纳克诗选》《阿克梅派诗选》《阿赫玛托娃抒情诗选》等书。获2002年、2015年重庆文学奖和第八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等奖项。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华读书报》《文汇报》等几十家报章杂志发表《歌德与“放下你的鞭子”》《新诗：从旧体诗脱胎而来》等作品3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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