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的时候，家里有很多图画书，有一些讲的是离奇的故事，也有科普的画书。我记得有一本是介绍海洋生物的，有几页上面画的是热带鱼，五彩斑斓、色泽艳丽，非常漂亮。曾经，我一度认为那只是想象出来的故事，因为那时候，我所见到的鱼，大多是青黑色的，隐藏在池塘的石头缝隙里。在野外遇到，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还没有搬到城区居住的时候，因为地方偏远，小区里的住户大多在一个工厂上班，大人们彼此非常熟悉，孩子们也能玩到一起去。所以到了放假的时候，小伙伴们或者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出去扑蚂蚱、摸鱼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活动，而每一次也都收获颇丰。只不过对我来说，扑蚂蚱还好，清晨时候的蚂蚱还是很容易找到的，但摸鱼就有点难度了，因为青黑色的鱼，跟池塘几乎跟一样的颜色，非常难辨认，在加上它们游的速度非常快，要抓住它们就更难了。还有一种非常小的鱼，群结队的在一起，只要有一点声响，便极为迅速的乱做一团，一眨眼的功夫就无影无踪的躲了起来，根本捉不到。

后来搬家到了城区，尽管周边慢慢繁华起来，但热带鱼还是很少见的。印象比较深的一次是在一个比较大商场里面见到的，单是鱼缸就装饰的非常漂亮，摇曳水草和嶙峋的假山雕勾勒出一幅清奇的画卷，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这幅美丽的画卷里面缓缓的游来游去，飘逸的身姿舒展而又高雅。轻轻摆动的鱼尾，像是透明的薄纱，又像是高贵的裙摆，在灯光的映衬的水中轻柔的上下浮动，时而一个惊艳的转身，回眸的眼神显得格外温和，嘴唇在水草中不停的寻觅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色彩变幻的灯影映衬着的艳丽身形，高贵典雅，熠熠生辉。

不过当时只是路过，而且估计这热带鱼应该是价格不菲，也没有想过去养一条。

后来一次见到，是在一家饭店。饭店是新开的，装修也算漂亮，进门落座的时候就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圆形的鱼缸，里面养的也是一条非常漂亮的热带鱼，只不过，虽然很好看，但似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它。

跟家人们一起聚餐，孩子们吃的总是比较快的。吃完了就开始追逐打闹，而因为饭店装修的过于崎岖，我们几个竟然没找准房间，直接跑到了后厨的洗刷间。我看到后厨洗刷间里的人，正在给热带鱼换水，但却不是想象的那样小心翼翼，而是直接连鱼带水一起倒到大盆里，将鱼缸冲洗一遍，接上水，再抓起鱼放到里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爱惜的感觉。

当时我还感觉，为什么那么名贵的热带鱼会如此随意的换水。直到后来参加工作以后，在跟同事在逛花鸟鱼市的时候，才知道热带鱼，其实很便宜的。现在的热带鱼早已规模化养殖，卖鱼的商家批发进来的成本，一元钱能买好几条。商家直言不讳的说，世面上的热带鱼，在饲养的时候都是在食物里面添加颜料才养成这样子的，有很多开店的人在装修的时候喜欢用热带鱼打扮环境，但其实一缸热带鱼，还不如一个鱼缸值钱，买鱼的人自然不会太在意。不过有些热带鱼的价格的确非常昂贵，几万甚至十几万的都有，只不过花鸟鱼市里肯定是没有卖的。

那些珍奇昂贵的热带鱼，我后来在一个同事那里还真见到过，他对热带鱼非常有研究，也养殖了一条非常珍贵的鱼。退休前，他对热带鱼可以说非常痴迷，坐在鱼缸前欣赏一下午都不会累的那种。对于鱼缸的水温、含氧度更是测算的仔仔细细，鱼饲料的搭配精益求精，每天到了喂食的时间必定出现在鱼缸旁边，投喂鱼食后也一定一直站在鱼缸边上看它吃完。这种深入的爱好我是不太能懂的。后来他退休后很久没在联系，直到后来有一次见面才知道，他去老年大学继续深造绘画，现在特别喜欢写意画，特别是山水画已经有了一些造诣，经常外出参加活动，所以因为时间关系，不能经常待在家里，那条热带鱼也已经转让给其他朋友了。我问他别人能有他养的那么仔细的时候，他已经拿出手机，滔滔不绝的给我展示他的山水画作，而那条热带鱼，早已抛诸九霄云外了。

现在的热带鱼早已不在少见，如今的大街小巷，早已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店，装修的也是各具特色。很多店铺会买很大的鱼缸，养很多的热带鱼。一来这些美丽的热带鱼确实好看，二来他们认为这可以带来更多的财富。只是有些东西见得多了，也就难免开始厌倦了。

有人说，鱼只不需要记忆太多东西，如果真是这样，至少对于鱼缸里的热带鱼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恩赐。他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面，尽情的陶醉于别人羡慕的眼光里，尽情的陶醉于精致美味的食物中，尽情的陶醉于别人为它量身打造的美丽，只需要一个转身的时间，就忘记了曾经的自由。

有时候突然觉得，现在的生活，就仿佛是鱼缸里的热带鱼一样，大家都涂上各式各样艳丽的装扮，带起各式各样的优雅的面具，陶醉于别人眼中惊艳的美丽，生活出了别人想看的样子。可惜的是，面具戴的久了，就摘不下来了，装扮穿的久了，便也做不回原来的自己了。醉心于微不足道的满足，享受平庸的快乐，慢慢迷失，慢慢让曾经的面孔契合出面具的轮廓。就像是鱼缸外面一个欣赏的满意眼神，就感觉是万众瞩目，当鱼缸上面飘来精细的美味食物，就觉得是功成名就，可笑而又可怜。

在城里呆久了，就想着出去走走，放空一下苦闷的情绪。需要想的太多，需要记得也太多。有时候感觉那些磅礴的钢筋混凝土大厦，就像是压在身上的五指山，让人无比压抑。有时候走在河边，看到平静的河面上悠然的泛出一圈圈的波纹，便知道那是条青黑色鱼悄悄游荡。可惜这种野生的鱼，对人类天然抗拒。一眼望去，在宽阔的河面上，想要发现它仍然是一种奢望。只不过对于我来说，只需要尽情的享受自然的风景。而不必去在意，也不需要知道它是在河底的草丛中栖息，还是岸边岩石的缝隙中寻觅。

因为，这是属于它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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